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文:幻亦痕
正午。
刘二躲在树荫下,远远地望着村口处。汗湿透了衫子裤子,刘二摘下草帽,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手扇着。四边的麻蝇胡乱飞动,蚂蚱躲在草丛中暗暗叫着。连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刘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嘀咕着:“按理说该到了啊。”刘二寅时就从床上爬起,饭都没吃来到这头,估算过行程,上午人怎么都能来。
远远地出现一个人影,顺着羊肠小道绕过几道弯。刘二眯着眼看,豆大的汗珠跌进眼睛里,眼睛顿时酸涩起来,刘二认出了那道人影,刘二举起草帽高声喊:“这儿!这儿!”
一边喊着一边迎过去,刘二眼中的黑点变成一个男人,男人是个剑客,他背着一把木剑。
刘二咧着嘴笑,拍拍剑客的肩膀,问他:“李春,去京城三年,学到啥秘笈没?”
李春摇摇头,挠挠头先说一句,对不住,路上耽搁了二哥。
刘二早已忘了头顶毒辣的太阳,仔细端详其眼前的年轻人,白净还是三年前一样的白净,说话还是细声细气。李春说,他到了京城才知道京城没有秘笈,去那儿的天下豪杰被统一安排到一处招待,不论男女不论修为不论年龄不论功法,举一年剑,练一年拳,爬一年山。能吃得下这三年苦的全京城所有铺子随便逛三旬,朝廷出钱,然后能领一个象征身份的腰牌。这时候有个选择,要么留在京都,随随便便就能进羽林军当差,要么继续行走天下。那腰牌能出入王朝的各个关塞,畅通无阻。
刘二听着听着冷汗就掉下来,先不说能逛京城的铺子三旬,勾栏酒肆,青楼象姑馆……单是个羽林军的差事就能让多少人眼红。刘二咽了口唾沫,那你是去是留?
年轻人朝他微笑,既然千里颠簸站在这座小县城,站在他刘二的面前,就是答案。
刘二叹着气,欣喜之余又有些恼火,明明知道李春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却还是站他身前想给他领路;明明知道李春回来是好事,却仍是认为这做法不划算。走着走着,刘二突然停下,说:“李春你不该回来的,你能呆在京城挣皇上的银子,不比回来强吗?每月寄些银子来,让你爹娘省心。”
李春说,京城里没有爹娘。大娘好吗?我走的时候,大娘一直腰疼,现在好些吗?
刘二说,我娘走了。去年年根没挺过去,那段时间听了一个偏方子,老人家说好些啦好些啦,结果有天晚上下了很大一场雪,我醒来时候发现我娘还缩在被子里,我掀开被子发现人已经僵了……挺好的,睡梦中走的。
李春不知说些什么,刘二继续往前走,他问:“京城怎么样?”李春跟刘二讲了很多故事,刘二又问,你那三旬过得怎么样?李春说,刚好够回家。
李春走到了家门口,矮矮的茅草房旁边堆着比房子还高的一捆干柴,篱笆里母鸡咕咕叫着,不知名的花新落地一层,淡粉,微香。佝偻着身子的两位老人没有务农,也在屋内等了李春一上午。李春跪下,重重磕一响头,喊了声爹娘。
而刘二站在门口倚靠着墙,指尖勾住草帽绳,回味路上李春说过的话,这也许是他刘二离京城最近的一次。
二哥,我爹娘老了,我得照顾他们,我没能力接他们去京城,有能力回来。
听你说的简单,想必三年历练,很苦吧?
苦不过每日耕地,整月守田,一年到头盼丰收。
京城的女人长得都很水灵吧?总比咱们乡下地里头的黄脸婆强吧?咱们村里头人都说京城人家里头一家一把金锄头,真的假的?
唉,二哥,京城女人又不用干农活,穿得好吃得好,胭脂坊的东西也好,肯定不难看。不过再美也要分美丑,再好也要评贵贱,至于金锄头嘛……就算有人家也不给咱们看不是?……我以后就要娶咱们这儿的姑娘,死了埋在这里,很好的。
“李春啊,三年未见,从前你就是咱们村的骄傲,给你二哥开开眼,来一剑吧。”
“二哥,你看。”李春手握木剑,自下而上轻轻在身前划过,面朝正南,左右西东。木剑微微颤鸣,剑身迸发出两股浅淡的气流,向内流动,木剑一声脆响后断为两截。刘二紧紧盯着短剑,等待下文,可是许久不见动静。
“就……完了?”
“此处挥剑,自有地方接。”李春没回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刘二讪讪跟上。
“爹、娘,我回来了。”李春很开心。
此时,一阵微风从村子刮到田间地头,带着久违的清凉,高粱摇晃,麦芒微张,青色海中波澜起伏,摩擦出沙沙地声响。抬头看是湛蓝的天,脚下是黄土地。刘二伸手感受着风的流动,一边扶着墙笑:“我也到了该讨个媳妇的时候了。”
山川,田野,村庄,县城,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