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婵坐在余书忱的单车后座上,见他很卖力地蹬车,可车子还是左右摇晃,像只蜗牛一样慢。
“耶?社长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太重了你蹬不动啊?我下来走好了。”
“不是,不是,因为这头老牛实在太老,不听使唤了。”
她听了咯咯笑着,一个劲拍着他的肩膀喊着老牛加油。
晚饭后,他们把车停到教二楼的车棚里,然后到松树下找一张石桌子坐着等听广播。她托着小下巴盯着余书忱的脸,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她笑着说社长哥哥还是个腼腆的男生咧!这样一说,余书忱脸上更是挂不住了,说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
“社长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有。”
“呵呵,真的啊?她在哪里呢?是不是隧道口海报上的那位啊?”
“不是。”
这时广播里响起了且听风吟栏目的前奏曲,晓婵那清脆圆润的声音伴着风铃和丝雨声传出来,那充满柔情的声音慢慢润泽了他的心。
但那是林如海的散文微雨梧桐恋。
“…….晚秋的阳光依然耀眼,如同我在春天向你许诺的爱情永远不会改变。如果有一场微雨洗去梧桐叶上的尘埃,那就像我们彼此相爱的心永远同在,希望就像叶子上闪耀的阳光,记录着我们经春历夏,漫步秋风中,一路走来。
……”
晓婵仔细听着自己的声音,品尝着散文里明媚阳光的味道。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林如海发来的短信,他说,晓婵你在听我的散文吗?这是专门写给你的,那是你的味道。
听着听着,余书忱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满眼忧郁。晓婵把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朝他的眼镜镜片吹气,笑问他,傻啦傻啦?
她知道,广播台本来该播出他的那篇微雨梧桐恋,因为主编觉得基调太消极,把它毙掉了。
“……记得我们相对无语,含泪默立在微雨梧桐下,悲伤漫无边际,在暮雨秋风中说我们就此分离。年少的坚决潇洒,在趔趄独行之后,面对残秋晚景,思念之痛才无可复加。我知错了,世上却再无人可渡我。蓬山路上多险阻,独行一人不可去……”
第二天早上,岳婉茹带了一只肉松面包给余书忱。她说这是素素带给你的,昨天她搭你车的时候摸到你背上的骨头了,素素说社长哥哥一定是不习惯吃早餐才长这么瘦。
“素素要我一定监督你吃下去。”
余书忱顿时感动不已。
晚上回去,余书忱给晓婵打电话,他说婵妹的关心让他觉得惭愧,他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他有些感慨,言语表达不清,让晓婵听得稀里糊涂的。她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社长哥哥,你离家这么远,会觉得孤独吗?”
“有时候会。”
“我也会,只要离开妈妈一步,我都会觉得孤独。但是为了不让妈妈失望,我又不得不离开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上学。我们这些流浪在外的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相互照顾,这样才不会感到孤独。”
“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只是想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孤独。”
他突然特别特别地想念梅洛,有时想她的时候,从半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发着呆等天亮。他夙寐难安,担心她过得不好,自从医院一别,她音讯全无,只听邻居说她家人跟着她转学去了外地。她前面的路,是坎坷还是平坦,她的感情是否还在为余书忱耿耿于怀。每次放假回家,他都会去集市上逛一下,看看那卖发夹的小摊,他希望看见梅洛的身影。他一个人默默地,匆匆地走着,每次都失望。
她过得肯定不开心。
余书忱这样想着,心里便很难受,梅洛不开心,自己就应该不开心。
他现在想念她,前所未有地想,想得牵肠挂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在乎她,保护她。
骑游时余书忱总戴着一副耳机,耳机里永远只放一首歌,周华健的鬼迷心窍。
梅洛最喜欢这首歌,他们同桌时,他把下巴靠在桌面上,看着她唱这首歌。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唱这首歌时,也会深情如此。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其中满是忧伤的味道,听起来像独白,像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琴声。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她的目光望定一处,嘴唇很温柔地起合。唱到哽咽的地方,她的喉都会猛地一动,声音便像被吞进肚子里。当她说抱歉再也唱不下去的时候,那声音又像凝结了一层冰霜,更加战栗。
余书忱说,梅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一个深陷忧郁中的诗人,那是因为我今天听过你的歌声,看到你这无辜的眼神,我想问你,你那些深深浅浅藏在眉目间的忧愁,从何习得。
梅洛的忧郁来自于怨气,因为傻傻的梅洛喜欢上了榆木疙瘩一样的余书忱。
她感觉自己把心都掏给了他,而他却那么愚钝,对自己冷漠无情。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愿意倾其所有去珍惜那一次天意安排的邂逅。
命运把那次擦肩而过安排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那场景虽然仅仅短暂的一瞬,却被余书忱刻入心里,变成永恒。
他微微低着头往前走,若有所思,这时梅洛正从对面走来。他察觉迎面吹来一阵风,混着淡淡的幽香,等抬头看时已来不及躲闪,他的左肩撞上了梅洛的右肩。
他慌忙说,对不起。
她回头莞尔一笑说,没关系。
他傻傻地定格在了原地。
她已潇洒地走远,他还在反复回味着那惊鸿的一瞥。
如果一个陌生的女子与你擦肩而过,你心里不由地流连她的美丽,那她算得上是人见人爱的地道美女;如果你们错过之后,你仍然觉得意犹未尽,还禁不住回头去看她的背影,急迫地要去抓取那一闪而过的印象,生怕今后再也回忆不起她的容颜,那她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世间少有;如果你望之又望,将自己望成一尊木头,你的心,你的魂,为她尽摄了去,你想着那面孔似曾相识,绝不在今生里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的美丽,她的温柔,是仅仅为你而生的,世上独一无二。
这就是命中注定。
一个路过的男生看着余书忱如痴如醉的表情,当胸锤了他一拳,笑道:“再看就流鼻血了,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余书忱机械地点头。
男生摊手要信息费,余书忱把手里的半盒酸奶给了他。
“她叫梅洛,梅花的梅,洛阳的洛。”
她叫梅洛,梅花的梅,洛水的洛。
她叫梅洛,梅花的梅,洛神的洛。
他念叨着回到座位,发现旁边多了一张新课桌,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桌面上摆了两本书。
一向不被上天偏爱的余书忱有点懵,男生们对梅洛的姿色艳羡惊叹声纷纷入耳,像久旱焦渴的大地企盼甘霖。几个精壮汉子更是亢奋激昂、垂涎欲滴,大声传播着关于梅洛道听途说的八卦。
这不是梦,因为梅洛惊鸿回眸盈盈笑颜在脑海里清晰鲜活,他甚至还能闻到鼻尖残留着的来自她的芬芳。
上天把这来自雪山之巅彩云之畔的女子派到这里,与他邻座,意欲何为?这似乎隐藏着阴谋,因为那种一见销魂的感觉,太震撼,太强烈。
太过浓烈的爱情就像毒药,麻痹大脑,让人昏昏沉沉,身临绝壁也浑然不知。
在余书忱心中,爱情就像一种带着上古诅咒的禁忌之物,一个被警告要避而远之不能擅越的危险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