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事,发生在梅洛身上,她的失望伤感似乎凋零了一个春天。
梅洛十八岁那天,邻班的男生捧着一束玫瑰花向她表白。
她被人群团团围住,男生单膝跪地,深情念着情诗。男生高高瘦瘦,阳光帅气,每天都从梅洛的窗前经过。
梅洛低着头,试图拉他起来。他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梅洛生气转身拨开人群逃走。
她把心已许给了余书忱,她不能见异思迁。
可余书忱竟然忘了今天是梅洛十八岁的生日。
生日聚会开始,朋友们点燃蜡烛,为她唱生日歌,催她许愿分蛋糕。
她心事重重,目光呆滞,心里空落落的。
他怎么可以忘掉梅洛的生日,难道在他心里梅洛真的可有可无。
她难以抑制伤心失落的情绪,嚎啕大哭,抓起酒瓶子不顾一切地往嘴里灌酒,直到把自己灌得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聚会结束时,余书忱才姗姗来迟。她扑到他怀里,又打又骂,等折腾累了之后,无力地伏在他怀里,抽搐着,泪如泉涌。
她喃喃道,余书忱,你混蛋,你这样冷落梅洛,你怎么忍心。她抽噎着,扑腾着,骂着,慢慢安静了下去。
余书忱不知所措,身体僵直,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
梅洛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的颤抖,他脑子里茫然一片。
这个凄惨无比的十八岁生日,没有余书忱的礼物,没有余书忱的表白,甚至连他理节性的问候都没有。
她看着床上堆满的生日礼物,心里依然空空如也,仅仅是因为没有余书忱,她的这个生日过得就没有了意义。因为没有余书忱,她甚至觉得这十八年都过得没有意义。
余书忱似乎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她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自己似乎就是为他而生,为他而存在。
班主任任老师抓着那只他春夏秋冬不离手的棕色茶杯,背手踱步进了教室,表情像被冻住,觉不出一丝温度,目光凌厉,随便一扫便大杀四方。他在讲台上站定,眯缝着眼,把茶杯放到桌面上,让一锅沸水安静下来,开始例行训话。讲完学习讲纪律,讲完纪律讲生活,洋洋洒洒一大通,归纳起来主要意思就是让大家为前途命运拼尽全力。
对于早恋,他发现一对就拆散一对,绝不姑息。尽管还是若有似无的暧昧关系,但余书忱和梅洛的绯闻早已传开,任老师决心宁可错杀绝不纵容,将原本同桌的两人分开。
余书忱的新同桌叫阿珂,皮肤很白,瓜子脸,特文静。
她刚从外省转学过来,新鲜的同学,新鲜的环境似乎没有引起她的好奇心,坐着就坐着,端端正正,认真地翻着一本厚厚的英语辅导书。
任老师训话时,她专心听。任老师强调想考好就得静下心来,她便在书上写“静心”两个字,后面还打三个感叹号。
阿珂也会像梅洛一样每天给他擦桌子,早晨见面微微一笑,然后却一上午也不搭腔。
呆久了之后,余书忱太好奇这个宁静的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常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她惊慌地睁大双眼,问他有何贵干。
由于爱说话,梅洛被安排坐教室后门靠墙的那个位置,没有了同桌,孤零零一个人。
不久后的月考,梅洛考了倒数第五,而余书忱和阿珂并列全班第三。流言变成了他们两人郎才女貌,约好了一起考同一所大学。
天气转凉,他们同行时的气氛就像浓浓的秋意,风卷枯叶,梅洛望着,居然感伤其类,满眼忧怨。
余书忱的十八岁生日,梅洛没有被邀请,只好托人送给他一只八音盒,附上一张小纸条:十八岁生日快乐,你的梅洛。
余书忱读纸条后,思考了很久,约梅洛到一个偏僻处,严肃地对她说,梅洛,我们现在还小,不懂爱情,我们都还是学生,没有资本犯错。
梅洛哭了,伤心欲绝。
倔强的梅洛,抱着一颗白桦树哭得失魂落魄,振作起来再质问他和阿珂的关系。
余书忱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
梅洛心碎了,狠狠刮了他一耳光,说余书忱我恨你。
由爱到恨,原来就在覆手转念之间,感情这东西真是荒诞。
爱他时会痛彻心扉,恨他的时候,居然也会肝肠寸断。
为了恨余书忱,梅洛自暴自弃,做了邻班班长的女朋友。
她把男朋友带到余书忱面前,装着趾高气扬地介绍给他,余书忱,这是我男朋友,实验班的班长,全校第十名。
余书忱居然没有礼貌性的微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眼神终于有些落寞。
梅洛强装笑颜,忍着心痛,说余书忱你后悔了吧,你以为梅洛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吗?
余书忱轻声说,梅洛,我其实一点都不好。
最后,余书忱有些动容,需要马上离开,他像是托付,对那男生说,请你对梅洛好一点,转而又对梅洛说,只要你快乐就好。
梅洛顿时泪如雨下,朝着余书忱的背影大声喊道,余书忱,你是个混蛋。
风太大,吹散了她的眼泪,也吹散了她哭泣的声音。
他没听见,所以没有再回头。
因为流言太盛,任老师调走了阿珂,同桌换成了一个男生,他和余书忱一样内敛,沉默寡言。剩下的时间像烧开的水一样,不停地翻滚,索然寡味。
回想当年,那时的他们真是太过年轻,但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爱与恨都要热烈地表达。因为单纯,所以轻易就付出全部,因为毫无保留,一旦输了就一无所有。
人越大越善于隐藏自己,眼前所见的芸芸众生,皆是假面的舞者。
余书忱不善掩饰,与他们格格不入。哪怕是天然懵懂的易晓婵,他从她清澈的眼眸里,看不见过去的沉积。
天气渐渐闷热,余书忱整天蛰伏在寝室,偶尔出去透透气,总是能阴差阳错地碰上岳婉茹和晓婵。晓婵永远像个小淘气,挎着长带子的单肩书包走在岳婉茹后面,拿着一本书给岳婉茹扇风。岳婉茹一个劲地嚷说风还不够大,她就加快频率和幅度猛扇,哈哈笑着,不停地问够不够大,够不够大?
只要感觉前面有个背影像余书忱,晓婵便会跑上去拍他的肩膀说社长哥哥好,如果错了就立马难为情地赔不是,如果对了就乖乖地站在他面前冲他甜甜地微笑。
“社长哥哥,你两只脚上的袜子颜色怎么不一样啊?”
“哦,是啊,出门时走得急,随便拣两只穿上,反正我只讲实用性不讲装饰性。”
“哈哈,社长哥哥还是个实用主义者咧。”
有时候琐事繁忙,从镜子里发现头发已经乱得打结,脑子里突然想到,要是被晓婵看到自己这副颓废的模样,又该被数落一番。
一晃半个月没见她了,余书忱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晓婵不耐烦地接了电话。
最近林如海一直有事没事打电话约她,不厌其烦。
“林师兄,有事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
半月有余,她可能已经有了新的社交圈子,而自己已被排除在外。
晓婵愣了数秒,听出来是余书忱的声音,鼻子一酸,她想委屈地大哭一场,细细埋怨他这么长时间对她不闻不问。
她冷静下来,转而欣喜不已:“社长哥哥,是你啊,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他实在找不到说得出口的理由,就说是想听听婵妹的声音。
“呵呵,是这样啊。下午六点校园广播且听风吟就是我主持的,你每天都能听到我的声音呢。”
余书忱说我想让你唯一说给我听。
放学后,余书忱骑着那辆超龄的单车去广播台门口等她。
她录完节目,看到余书忱的短信,便高高兴兴地下楼来。她在楼门口突然一愣,看见余书忱身上背的书包,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书包落在录音室里了,然后转身噔噔跑上去拿。
等她再跑回来时,已累得气喘吁吁,面颊通红。
她从书包里掏出杯子,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揉了揉喉咙疑惑问,阿茹不是说要来接我的吗?
余书忱解释说她今天要在社里加班,于是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我了。
“哈哈,阿茹真是的,总是给社长哥哥添麻烦。”
“不会的,这算得上美差咧,再大的麻烦都无所谓。”
“真的哦?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以后我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给你讲,让你跟着一起烦。呵呵。”
“真的。”
“那拉勾。”
她俏皮地伸出手指来要和他拉勾为证。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就在半真半假的说笑间,余书忱透过她闪烁的目光,看到她虔诚笃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