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半夜11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后，404带着被吵醒的怨气打开门。

“他妈的哪个傻逼——”

门外的人一个踉跄就朝着404的方向倒下来，404旁撤一步，被白大褂裹住的人就这么倒在404肩上，人类温热的体温隔着黑色卫衣传递给404，使其略带嫌恶的啧了一声。

”2√2。”

“有本事叫全名。”

不知道是夜晚产生的幻觉还是睡眠的混沌感尚未褪去，404好像听到了对方的轻笑和这浓稠的夜沉重的呼吸声。他用胳膊架起对方向后倒退，然后把人扔在懒人沙发上，踮起脚去取放在好处的体温计。2√2在懒人沙发里蜷起身子，打了个哈欠。

“自己测。”404从高处将温度计扔下来，2√2伸出手，有些迟钝的大脑控制他握住了一个虚影。他啧了一声，撑起半个身体去捡掉在地上的温度计。

“哈，大发明家温度计都接不住了？”

“你发病的时候也没少干这种事。”2√2用某种不知名的阴阳怪气语调回敬了一句，从包装壳里取出水银温度计。404说了一句我去烧水就去了厨房，然后那里便传来了水声和一层被烧灼的空气。

“有没有饮料——”

“？什么情况了还喝饮料？”404从厨房探出头，“没有。”

2√2又打了个哈欠。两三天熬夜研究的疲惫感涌上大脑再渗入懒人沙发，于是2√2闭目。小憩还是需要的，2√2想，改天问404要个懒人沙发的链接——不对这好像是如果买的。

等到404端着热水回来后2√2已经睡着了，水银温度计还没取出来。笑死了，至于这么困吗，这得几天没睡啊。404一边嘲笑一边帮对方取水银温度计。对方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便没什么动静了。

“37.4℃，低烧。”像是牧师在宣读审判词。404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2√2听，还是并不说给什么人。他连带着上面的人一起踹了懒人沙发一脚，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踹，可能monster喜怒无常的本性趋使，“要睡觉找别地睡去，别占用我懒人沙发。”

对方依然没有醒。

可能是搞研究太累了。404这么想，不知道是替他开脱还是安定自己。他动用ink的能力把对方连拖带拽的扔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回到客厅把懒人沙发拽到电视前面，找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坐着，找了某个喜剧明星的电影，把音量调到最小。有些融化的身体让他无法聚精会神，可能是刚刚动用ink的缘故。

“你看电视居然不叫我？黑化了兄弟。”

404转头，看见2√2从卧室里探出头来。

“你这个大发明家睡的深沉，我哪好意思叫醒你啊你说是吧兄弟。”404又把头转回去盯着电视屏幕。好像刚过去一个什么笑点，但由于2√2的缘故404并没有什么想笑的冲动。都怪2√2。

2√2对此到没什么觉悟。他无声无息的走进厨房，像一只白色的幽灵。

“你家就只有速溶咖啡粉？”

“还是从酒店顺来的。我不常喝咖啡谢谢。”又过去了一个笑点，404依然没什么想笑的冲动。是部烂片，但404懒得换片子了，“给我倒杯饮料，谢谢你。”

对方好像应答了一声，又好像什么都没说。404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糟糕透顶的电影上。他对那个所谓喜剧明星本就不高的好感又往下降了降，反正那个明星大人大量又不会在意。他将自己往懒人沙发里又陷了陷，眯起眼等着2√2的饮料。他希望那是可乐。

跑到厨房去的白色幽灵端着两个杯子回来，404十分慈悲的挪了挪在懒人沙发上空出一个人的位置。2√2把饮料递给404，然后自觉的躺在留出来的那个空位上，小口喝着一杯牛奶咖啡。

“……是牛奶啊。”404略微失望的盯着白色瓷杯里的液体，“我以为你会倒可乐来着。”

“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再说我不能浪费做牛奶咖啡剩下的半袋牛奶。”

“你把它喝了不就行了吗。”

“可我不喜欢喝牛奶啊。”

“强盗行径。”404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城市里的夜与白天相反的寂静，偶尔有几声蛙鸣，然后又被寂寥空虚的安静所吞噬，与没有星月的夜空陷入一种抽象的呼应。电影里的角色丑态百出，两个人却无一人发笑，一同沉入没有声音的夜。

“如果呢？”

“那家伙搬出去住了……说是不能和我这样的无神论者住在同一屋檐下，要出去通过绘画寻找她的神明大人。”404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疲惫，“那家伙……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是吧？”

“确实。”colour的力量赋予了如果无比强大的绘画天赋，而通过monster的力量获得的天赋是被世人所唾弃的。他第一次见到如果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沉迷于用画画来描绘自己的神明大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精神错乱的疯癫状态。他不是很能明白世人对于monster的厌恶，毕竟他们没有什么错。

“电影很烂。”2√2在良久的沉默后这么评论。

“烂透了。”他又补上一句。并且生活比这烂的还透，就像菜市场里踩到的西红柿。

“确实。”难得统一的意见。剩余的几滴牛奶与瓷杯的颜色融为一体，404往2√2那边靠了靠，闭目，“借我当枕头使使，谢谢你。”

“我谢谢你。”2√2捧着半杯牛奶咖啡窝在懒人沙发上，肩膀上还承担着404的头。电视屏幕发出的荧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2√2眯起眼，将剩下半杯牛奶咖啡一饮而尽。回过头凝视窗外被高楼和霓虹灯遮挡的夜空。

他曾质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他曾怀疑这是哪场梦，还是哪个无趣上帝的草草设想。碰到物体会怀疑他是否真实，看到生灵会怀疑他是否虚无。他无数次肯定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当听到人们虚假的恭维，看到纸醉金迷的父亲，他却宁肯相信这是个烂透了的虚幻世界。他对这个世界发出质疑却无人回应，这个神明未免是高傲了一些。

电影才演了一半，他将心思重新投入电视，却专注不了多少时间。他胡乱的想一些事，一些琐事，一些研究，甚至想到他的父亲。咖啡带来的清醒与大脑里的混沌相冲击，使他陷入一种古怪的半梦半醒状态，如同薛定谔的猫，尽管他知道这是个烂透了的比喻，一点也不恰当。

他又想到真实与虚幻的问题。他怀疑自己的真实性和存在的必要性。如果这是一场环境，那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编排好的，如同拉开幕布的木偶戏，如同有了剧本的电影。他又研究出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与哪些人结交，与哪些人决裂。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都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甚至他想到这件事，都是在按剧本在进行。照这种破烂剧本拍出的估计是烂片，比电视上的喜剧电影还要糟它个十倍八倍。

他又开了小差，又想了点别的东西。有辆汽车从马路上疾驰而过，轮胎摩擦柏油地面的声音撕破整个夜的寂静。电影接近尾声，是个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2√2想喝口牛奶咖啡，却想到自己已经喝完了。404依然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两小时了。

2√2有点困，所以他干脆闭上眼。他感到懒人沙发软绵绵的触感，听到风拍打公寓的窗子，脑子里放映着电视定格下的最后一帧。被404压着的肩膀有点麻，他还想想点别的，例如他的牛奶咖啡，但他最终屈服于自己想休息的欲望，由奇妙的半梦半醒状态沉入梦的那边去。

至少这些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他也不必纠结真实和虚幻的问题了。

都好好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