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藏蓝内外
5
欧阳想起身，他双腿用了一点力，但立刻就感觉到他肩头犹如有千斤重的东西在那里压着，根本无法起身，他试了一下便放弃了起身的想法。他侧着身子斜仰着头看着他旁边站着的搭档冯警官。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同事，发现眼前这个与他朝夕与共的同事，今晚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感觉冯警官眼睛的瞳孔特别的大，好像根本就是已经散开了的样子，两个瞳仁黑黑地瞅着他，让他感觉到冯警官的眼神空洞而荒芜没有一丝神气，他看到的是死寂般的一双眼。此时被他同事强有力右手压着的右肩头隐隐感觉有些凉，他能感受到压着他的力量是他无法挣脱的。
他想着:天啊，这是不是因为我累了，产生了幻觉了！
他就在那里惊讶的注视着俯视他的冯警官，两个人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实际上此时的欧阳警官已经被吓得神离了。他刚刚经历了巡视过程中使他产生恐惧反应的事情，那是他亲眼所见。
天啊，114房间里面的人是13个，但是他在值班室电脑前他认真的核实过，确实是14个人，多了的那一个人没有在系统中找到，而且那个人只在他看监控的时候才能看到。
欧阳浑身僵硬，他感觉就在他和冯警官对视的时候，他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向他逼近，令他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布满了全身。他情不自禁的浑身哆嗦了一下。
“冯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终于打破了两个人持续了三分钟的僵持，率先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
“抓，抓！”冯警官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但是只说了两个字。
“抓什么？”
“抓他出来，回家！”冯警官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突然间，欧阳感到肩头压着他无法起身的手似乎是离开了他的肩头，他感受不到那种千斤重的力量压在肩头的感觉了，他感觉那只手好像离开了他的肩头。他侧了一下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他的右肩头。谢天谢地，终于离开了。是的，那只手终于离开了他的肩头。
“冯哥，你刚刚反复强调不准把今天的话说出去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欧阳的提问并没有得到那个站在自己座位旁冯警官的回复。话音刚落，冯警官便坐到了他的座位，很循规蹈矩的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盯着电脑看，似乎并没有听到刚才他搭档说的话。他刚才站着用手压制纵横时显得一点生机都没有。
欧阳看了看表，时间显示在2时55分上。他想着，这会儿该巡视了，他看了看他搭档还在座位上坐着没有起身出去巡视的意思，他想着，三点钟交班前最后一次的巡视他去吧。他下意识的瞅了瞅114房，监舍里面上一批值夜班的犯人已经于凌晨两点交班，都已经在他们的床上各自睡着了，自从114监室上一批人交班后，114监舍在监控屏幕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三个人值班的情况。
他想着:
凌晨2时30分是冯警官出去巡视的，回来没有听他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负责巡视的这个监区是这栋楼的一楼，也就是这个监狱的一监区。值班室位于监区中间过道的右侧挨着关押犯人的牢房110监室。过道的左侧是111监舍，112监舍，113监舍，一直到最左边的120监舍；再往右侧依次是109监舍，……，101监舍。
欧阳走出了值班室。他突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是有一股寒气正在逼近他，这感觉令他顷刻间感到阵阵寒意。他十分的警觉，停在值班室门口回头看了一下他的搭档，只见他端起了水杯在喝水，他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跟着他。
他没有多想，慢慢的走出了值班室的门朝编号110号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值班室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纵横兄弟，辛苦你了！”
欧阳想着:这声音好熟悉啊，比刚才僵板的声音有了明显的抑扬顿挫。没错，这是他冯哥的声音。
“最后一次巡视了，三点接咱班的同事快要来了！”欧阳停下了脚步，说了一句便继续朝110监室的方向走去。
但是，令他感觉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呢。他的鸡皮疙瘩还是一股一股地往出冒，他无法控制。是啊，生理现象谁能控制呢！
外面雨水撞击玻璃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玻璃上被水冲刷着。几个闪电过后，令人寒颤的巨声雷响再一次响彻云霄，传到了过道中，透过皮肤传到了欧阳警官的整个身体里。虽然在之前巡视中欧阳已经把窗户都关上了，但是依然没有减弱外面雷声对整个监区的侵扰。
他想着马上要交班了，他可得再细心的巡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挨个细心的观察着每个号房内的情况。他想着:巡视了一半了，这边的房间一切正常。对于监狱巡视岗位上的巡视员来说，值班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架，发现有人生病及时联系驻所医生，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令他们伤神的事情。一切正常，意味着在这个值班期间他们少了一份操心多了几分随心。
6
欧阳朝监区左侧的方向走去。
他再一次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他感受到了那种只有近在咫尺才能体验到的感觉。他觉得他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变稀薄了，张着口呼吸着空气。他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令他呼吸都有些吃力了，心脏跳动的特别快，他听到了“扑通，扑通”心脏极速跳动的声音。
他今晚太累了，他想着也许是值班综合征吧，反正天知道谁愿意大半夜不睡觉而看着牢房内犯人们睡觉。
他一个房一个房的看着。
111房正常，112房正常，……
他边走便想着刚刚他经历过的事情。
原来今天是七月十五啊，幸好今天值班，要是换成其他不值班的时候他有可能晚上会出去去网吧玩游戏，然后一口气玩到凌晨一二点。
他不相信什么鬼啊神啊的，但是他也不反对别人信这些东西。他知道七月十五的大街上，尤其是晚上充满了烧纸钱的人。
他想着:
我不干坏事，从没有拿犯人家属的一分钱，我做到了“立足本职，恪尽职守”了。我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对得起自己服务的国家，这就够了。
他感觉只要正直他就能抵挡一切妖魔鬼怪，当然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妖魔鬼怪。
“我肯定是累了，产生的幻觉，114房一直有两个人值班的。”他边走边想着这些。
他想起来之前他还没有当狱警的时候，他请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去看《封门村》的电影。那天一共是五个人，他的好同事一个叫寒雪的女同事也去了，其他都是男的。大家那天都看得很欢乐，唯独寒雪几乎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后来索性带着耳机听起来了手机上的歌曲。电影结束后他还嘲笑过她，自然他的那些和他一起看电影的损友也都附和着他，说她胆小。
他清楚的记得，她和他说的那句话:
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真的有鬼。
“啊……！”欧阳纵横发出恐惧的叫声，甚至把自己出值班室时随手带着的防身武器伸缩警棍都颤到了地上。
“咕噜噜，咕噜噜……”他看着那未甩开的伸缩警棍轱辘到了窗户下边的墙角处。
他看到就在他站在113监舍门口朝里面观察犯人的时候，他的余光发现他脚前有一条胳膊在号房铁栅栏外伸着，而那手正抓着他的脚踝。
他被这突然伸出来的胳膊吓坏了，他跳离开了113房门口。他真应该感谢抓他脚踝的手用力不大吧，要不就他刚才朝后跳离的动作，足以让他摔倒。
只见有一个当班的犯人半跪在门里，从铁门的栅栏里伸出一只手，手旁边有一瓶饮料。
“欧阳干事，天热，值班辛苦！喝瓶水吧！”
“我XXX，你吓死老子了！”
欧阳的这一句话惊动了113监舍睡着了的其他未值夜班的犯人，只见他们纷纷翻着身子，拉扯着身上的被子。
“干鸡毛呢，能不能站着说话！”欧阳不怀好气的训斥着那个已经站起身的犯人。然后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
“怕你不喝，正好我的水在在门口边的柜子下，我拿上就放出来了。”那个犯人流露出委屈的神情。
欧阳瞪了他一眼，并没有拿那在门外的饮料。把滚落到114监舍门外窗户下墙角的伸缩警棍捡拾了起来。他看了看114监舍，没有发现问题，值夜班的两个人，靠近号房门口的那个人看见他走到了门口，举手示意他号房内安全。
欧阳默默地咒骂了一句:“今天真是见鬼了！”他诅咒着这烦人的闪电和打雷的声音，他咒骂着刚刚吓他一跳的113房那个犯人，他更对他的今夜值班时神情不正常的搭档不满。这一切的问题，躲都躲不掉的发生在农历七月十五他值夜班的时候。
他看到值班的同志已经走进了值班室，他从120监舍巡视完以后便加快脚步朝值班室走去。他看见冯警官走出了值班室。他想:今天巡视不见有多积极，交班回备勤室睡觉倒是很积极啊。他有些不满。
7
欧阳回到了自己的备勤室，他看了看他的床，他感觉此时这才是最舒服的温柔乡。当下脱了警服，关了灯便躺下了。
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这个值班时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他的护身符，他念叨了一句:谢天谢地。护身符是他妈妈多年前给他请的，这些年来，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走在何地，他都不曾离开它。
他越来越困了，好像要睡着了。
“嚓……嚓……嚓……”门外穿来了铁链碰触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向欧阳的备勤室靠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欧阳警官一脸无奈，捂着耳朵，实在是想不通今天为什么人都这么奇怪。
他想着:
哪个同事拿着脚镣耷拉着地走，就不懂得抬起来吗！
声音传到欧阳备勤室门口的时候，突然戈然而止，然后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镣拖地发出的声音。脚链声音显得特别大，声音也越来越急促好像有人在跑着，但是欧阳仔细辨识后却没有听出有人的脚步声，只是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远了。
“法……克……！”欧阳纵横在备勤室内很很地骂了一句。他心里想着:能不能尊重一下晚上值班后需要安静环境休息的同事。但是他的无奈最终成了唠叨，他真的也是管不了别人，但是他能约束自己不犯这样引人嫌的事情。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子，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这里面充满了与众不同的认知与习惯，真的不能强求大家能有和自己一样的对事物、对世界的看法。欧阳也深谙这个道理，他觉得他有的地方做的也不好，也是时常反思自己的行为，不断改变着他的不足之处。
他太累了，感觉头特别的痛，眼睛在眼皮底下飞快的旋转，他感觉世界越来越安静了，他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他彻底听不到走廊里以及窗外下雨发出的声音了。他终于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