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次日，乔薇从外省回来，她坚持要请我吃顿晚饭，并且把接陆诗琪的酬劳给我。

其实从乔薇那里退房也还没过去多久，再见面却要请我吃饭，我觉得是十分不好意思的。但想来她做我房东的时候，我都没好好和她聊过天，除了知道她是个在巴黎有事业有房产有爱情的女人，我对她没有太多了解；而吃饭，是个拉近距离很好的机会。

我们在十三区的一家中餐馆见面了。这次见到她时，感觉似乎变了一个人。

“嗨，小安，好久不见。”乔薇走到我坐的那张桌子对面坐下。

“其实也没有太久，上个月退房时还见过一面。可是，乔薇姐，你的头发…你换发型了！”我惊讶地看着乔薇的头发，上次见面还是黑长直，这次就剪成了齐肩短发，而且还染了栗色。

乔薇淡淡地一笑，说到：“对，新发型，新心情，新生活。”说完，脸上似乎又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乔薇姐，真羡慕你活得那么阳光。”

她叹了口气，又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对了，这个，给你。”她把信封递给我，“这是你替我接陆诗琪的酬劳，先给了你，我怕之后会忘记。”

我接过这份报酬，并表示感谢。可心里又感觉，如果接受她的报酬，其实再吃这顿饭就不好意思了。我也在想她会不会以后也是不是地给我找个差事做，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诶，小安，你现在是搬到五区了是吧？”

“对。就是那个老太太家里。”

“上次你说这边是免费让你住对吧？”

“对，但每个月要用五十五小时的劳动来换住宿。”

“挺好的，五区的房子，租金不便宜，你们现在还是学生，用劳动来换住宿，也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的生活能力，还能跟法国人学法语。一个月五十五小时，其实平均一周12小时，也还好。”

“我也希望能离法国人的生活近一些。”

“那你现在跟老太太干还适应吗？”

“老太太这周末去郊区朋友家了，给我放了假，或者说，其实我还没有真正开始给她干活，所以，我也不知道之后一切会怎么发展。”

“不管怎么样，你能有这样的一个类似于互惠生的机会，已经不错了。而且五区的房子，确实换了谁都会心动的。”

说到房子，在巴黎，不管我住那里，不都是别人的房子吗？花钱租房也好，劳动换住宿也好，在这座城市我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只有我的白日梦。

“乔薇姐，我倒是羡慕你，在法国有工作，还有房子可以出租，而且还有男朋友。感觉你的生活才是圆满的，而我现在只能做梦。”

乔薇又露出了刚才那淡淡的苦笑，说到： “太圆满就不是生活了，我分手了。”

我心里一惊，我不知道应该安慰乔薇还是应该转移话题。我住了乔薇的房子一年之久，我一直以为她和男朋友过着幸福的日子，应该很快会结婚吧！可是想不到，我眼中这样一堆很棒的情侣，居然分手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应该相信爱情。

“十年，说散就散。而他是我的初恋。”乔薇越说越陷入忧伤了。

我赶紧抓住乔薇的手，对她说：“对不起，乔薇姐，你难过就跟我说，你需要有人陪我就陪你。”

乔薇看着我，对我说：“你是我遇见的房客里最靠谱的人，以前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感觉每一次跟你说话都很舒服，所以这次需要帮忙才找到了你。因为他已经不在我的生活里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更加不敢多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会分手之类的问题。我陷入了沉默。

“你能想象十年的生活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吗？在他离开后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所以宁可把和他一起住过的公寓也租出去。其实还是不习惯一个人。其实还是会幻想着他会回到我身边…”

乔薇说到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陆诗琪入住这事了。原来，像乔薇这样工作能力这么强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也会有害怕孤独的时候。

“乔薇姐，我就住在离你两站路的地方，如果你觉得孤独，我就在你身边。”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勇气说这话，乔薇再孤独也有属于自己的公寓，而我在别人的房子里孤独着。

乔薇与我相视一笑，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因为孤独而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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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回到老太太的小阁楼里，从窗外看着远远的塔尖，想着自己身边的这些女人，这些生活在巴黎的女人。

生活富裕、家庭圆满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丈夫，即使是在拉丁区160平的复试公寓里，晚年的她也得独居。

因为婚姻而来到法国，婚姻破碎后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而给富人做保姆的莉雅，她的生活里还有多少是我难以想象的。

留学法国，顺利找到工作，转工签，在巴黎安家的乔薇，眼看一切都在走向幸福时候，也失去了相爱十年的男朋友。

初到法国的陆诗琪，年少轻狂的时光，可以随意做梦的年华，小小年纪，不向现实妥协，勇往直前的姑娘，居然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还有我，在巴黎的生活，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似的，梦里期盼着不要醒。

在巴黎的女人，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又是怎样呢？是不是各自做着各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