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26年,严成冉把房间的门关好,然后打开衣柜把自己完完整整的装进去。她的衣柜不大,里面虽没有多少件衣服,但在加一个她进去,明显给逼仄的空间升高了温度。
待严成冉坐好,确定四肢摆放没有什么不妥后,她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闭上眼感受身上的鸡皮疙瘩凸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严成冉将自己关在某一个黑暗密闭的空间时,她都觉得特刺激,好像自己是一个被关押的囚犯,为什么犯了法?当然是为了正义,严成冉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反派人物,自己母亲那一辈管着叫“求虐心理”。
这次严成冉待在衣柜里有了新的事情做,试验刚刚从淘宝上买来的孤制造器。宝贝详情里介绍这东西能给人造出一种格外逼真的假象,在这种假象里全世界只有使用者一个人,准确的说,使用者可以通过这个仪器在有限的时间里顺利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是学生的严成冉买这东西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她实在太缺孤独了。用她母亲的话来说以前的人都喜欢说自己缺爱,这对严成冉来说怎么都不能理解。
缺,爱?
爱这东西不应该和前些年智能手机一样泛滥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么?每个人都要换很多部的手机,每个人都要爱好几个人。手机重要么?当然重要,人随时随地,每分每秒都要带着。当然,换了新的手机,以前的那个⋯⋯就另当别论了。总之,在严成冉的活过的这么些年里从没缺过爱,也认为自己不会有缺爱的那一天。
严成冉觉得自己在一个爱泛滥的洪流里活得很不开心,她觉得自己缺点什么。思前想后,脑门一拍,当即认定自己一定是缺孤独。
在家里有父母,在学校有同学老师,走在路上还有一堆形形色色的路人呢。一个人有一张嘴巴,很多人就有很多张嘴巴。这些带着声音的嘴巴每天都在严成冉的耳畔循循渐进,单曲循环,随机播放没完没了。严成冉厌恶透了,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崩溃,她需要在买完孤独制造器后继续存钱,给自己买足够的保险,到时候赔偿的钱也够给父母花段时间。
严成冉摆弄一下手中的黑色方块盒子,拿起里面的说明书,“按红色按钮开启⋯⋯”她在机器上摸索一阵果然在底端找到了一个红色按钮,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这一日早晨八点十分严成冉从睡梦中醒来,起身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周围静悄悄地,门外没有父母来回走动时拖鞋与地板“啪嗒”的摩擦声。静了大概好一会,窗外的小鸟“叽喳”几下,证明了她还活在这个叫做地球的世界上。严成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无比兴奋的跑下床去。
打开房门,她扫了严面前这个空荡荡的客厅,试探的喊了一声,“爸爸?”
“妈妈?”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很好。”严成冉将手机里的音乐开到最大,跟着旋律舞动到厨房准备倒点水喝,拎起桌上的暖水瓶才发现里面没有一点水。她只纳闷了两秒钟,立马咧开嘴开心给自己烧了满满一壶水。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嗯,给自己做早饭。就自己一个人,不会有人说自己糟蹋厨房,也不会有人责怪自己做的东西给她造成多么大的影响,真好。
严成冉翻着微博上被转发无数次的早餐做法大全,嗯,就从第一个开始,一天做一样。她对着煤气灶上架着的铁锅愣神,好像没有食材?现在的她蓬头垢面没刷牙没洗脸,还穿着睡衣。手机上的数字已经显示八点五十七了,等自己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买好菜估计都到中午了,直接吃午饭得了,严成冉噜噜嘴,有点扫兴。 那就做午饭吧,于是她再次打开微博搜索菜谱,海量的做法信息在一瞬间涌到了她的屏幕上,严成冉的手指不停在屏幕上划着。
“这个食材也太多了吧?”
“这个好麻烦呀,下次'再做。”
“我弄不了荤菜,这还需要鱼?鸡也不行。”
“算啦,我还是炒个西红柿炒蛋吧,就我一人炒多了也吃不掉。” 放下手机前,严成冉看到屏幕上显示九点四十八分。
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刷牙,然后用潮湿的手再次刷新几下最新的微博动态。穿衣服换鞋,开门,屏幕时间显示十点十分。 菜市场对于经常被使唤去买菜的严成冉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既然已经下来买菜了就把明天早上和中午的菜买好得了,她又掏出了手机翻开微博,锁定好早上选择的第一类早餐做法上食材准备,开始一样一样的购买。然后又买了几样也许会用得着的菜,着实有好几袋子。
时间显示十一点二十,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严成冉的身上,这让后者非常烦躁。再加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没有吃任何的东西,身体内的血糖低得让她开始犯晕。她又想到自己还要走上好一段路才能提着大包小包回家,然后洗菜、淘米、炒菜⋯⋯吃完饭以后还要刷碗, 天呐!实在没有力气做这些了,午餐还是在外面解决吧。严成冉这样想着,并且也这样做了。她走进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简式套餐,低着头专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她闷闷地提着菜往家走,太阳依旧扫射在她的身上,烦躁并未因为一顿饭而改变。回到家以后,她将手里的一堆塑料袋丢在餐桌上,然后把自己扔到沙发里。
强烈的晕眩和困意席卷了她的脑部,在挣扎一会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以后已经是傍晚六点,过度的午睡让她的头更加的沉,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沉寂,整个房子都暗了下去,一点一点的变黑。严成冉蜷缩在沙发上,望着眼前依旧空荡荡的客厅没了早晨的兴奋劲。
肚子叫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响亮,她该去吃东西了,吃什么呢?桌上有早上买的菜,可是如果将它们变成食物又要费好大的劲。她摇摇头,出去吃?要穿鞋,下楼,走上好长的一段路,吃一些很不干净的食物。好吧,还是叫外卖吧。
严成冉立刻拿出手机刷刷地点了几样想吃的东西,然后打开微博刷一刷动态等着外卖过来。过了一会手机响了,严成冉按下接听键,是个男人的声音。
“严小姐是么?”
“是我……”
“我是来给您送外卖的,请问您在家么?”
“我在家啊。”
“在家?”对方的语气显然很惊疑,“那么请问是***小区五栋607么?”
“是啊。”严成冉对这个问题很纳闷。
“啊?那我给您送来,小姐怎么不开灯呢,我还以为您不在家。” ⋯⋯ 放下电话,严成冉才意识到屋内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她到现在都没有从沙发上下来,更别提伸手去开灯了。
“叮咚” 她起身去开门,顺便把客厅的灯也开了,门外站着个老男人,凶神恶煞的,皱着眉盯着她。严成冉战战兢兢的接过外卖迅速带上了防盗门。家里就她一个人,万一这男人冲进来怎么办?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十个画面,好险,差点小命就不保。
打开自己买的食物,黄色的油亮亮地闪地包裹在变了色的蔬菜上,看的严成冉一阵反胃。 但胃里饥饿的力量还是让她疯狂的大口吃了起来。当肚子开始慢慢填充以后,她的脑袋又开始后悔,明明想好要给自己做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就没做成呢?明天做,明天一定得做。
严成冉再次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双眼空洞的望着同样空的房间,陷入了一种无知觉的思考中,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过了好一会,觉得实在无聊,掏出手机想找别人聊天,习惯性的点开了胡辰的头像,“心情好闷,陪我说说话呗?”
严成冉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盯了很久,灯光直射在她的眼睛里,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原本一直秒回的胡辰一直都没有回她。把手机重重的摔在沙发上,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再一次把自己的情绪闷进身体里。
半夜仍然窝在沙发里的严成冉被一声炸雷惊醒,外面下了暴雨,想起家里的门窗还未关好,匆匆地从沙发上下来,在急着往前跑的时候膝盖重重地撞在了沙发旁的玻璃茶几上。她疼的眼里犯黑,软软地重新摔坏了沙发上捂着膝盖,眼里簌簌地往外流眼泪,一个人深夜,除了暴雨声,什么也抓不住。膝盖很疼,只能自己咽下为痛而流的眼泪,雨声持续不断,风把条条线状的水珠吹散了,洒落在房间里,严成冉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盯着窗外看不透的黑色,她,是真的觉得孤单了。
本以为会很光明的第二天依旧如此,严成冉继续吃外食,要不就躺在沙发上睡觉打游戏,什么也不做。以前常做的健身看书写作一样也没有碰,反正就自己一个人上进给谁看呐?她甚至难以理解以前为什么会觉得时间不够用,无干的人存在就是在耽误自己的时间?
这种状态严成冉一连保持了七天,在她去上厕所的时候路过了餐桌,发现上面仍然躺着自己第一天买来的蔬菜,在这个暖和的天气已经顺利变了颜色,竟然还有一团灰褐色的生肉散发着幽幽的臭味。
严成冉慌忙拿出一个垃圾袋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去,塞到肉的时候,气味随着东西的靠近而越来越重,扑鼻而来的恶臭毫不犹豫的钻进她的鼻腔里反射到大脑,搅拌着胃里这连续七天所食的脏而难以消化的外食。她“哇”的一下吐在了手里的垃圾袋里,低头的时候越发清晰的看清楚了那块表面特别的肉,吐的更狠了。
吐完以后,严成冉虚脱的靠着墙壁坐下,拿出手机疯狂的点开联系列表里那些熟悉的名字, “在么?”
“在么?”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 人总是会突然在某一秒彻底崩溃,严成冉扔掉手机,坐在冰凉的地板砖上,狠狠的哭了起来,哭的很用力,声音很大,可是喊不了天和地,在任何时候,眼泪只是一种身体的排泄物,起不了任何作用。
严成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许哭的太累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衣柜里手里抱着个黑色机器。腿上还放着一张白色的纸,她拿起来重新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在纸的最后面有一行小字,写着“体验天数:七天。”。
“小冉……” 妈妈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严成冉放下仪器,推开衣柜门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妈妈,“真好。”
“啊?”严妈妈疑惑的望着将自己紧紧抱住的女儿。
“真好。”严成冉再次重复了一遍,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她的嘴角,笑的闪闪发光。
原来,当孤独真的铺天盖地向自己涌过来的时候,也会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