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地方就好比记忆里的秘境,不仅鲜有到访,而且就算是到都还需要长途跋涉,穿越层层密林后才能一睹真容。并不知其名,也只记得记忆里的它与世隔绝,再要说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面,那便是极为“隐秘”,也不禁让人联想起陶公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仿佛现实就那样将此具象化···
原本故乡的山在心目中已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但从未想到,世外桃源之上更有秘境,不知道是否是当年因游击战而“打造”,只是那样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的存在在现在想来太过不可思议。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地界,层层密林之上,一个堪比云端的存在,竟然在那片山的历史上甘愿被隐没,就像它的存在一样,在几十年前都便鲜为人知,现在更是人迹罕至。然而,对于它的隐没也无法不耿耿于怀···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与它有关的记忆太过稀少,不知其历史,更不了解其现状,连脑海里也只是依稀保留着过去的一些细节,但是,它一定是不可忽视的存在!那些过往也是任一笔无能概括的。细下想来任再怎样艰辛的条件下,它当年也依旧还要被打造出来,或许是可歌可泣的岁月里,它亦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只能努力拾起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再尽量完整地将它们一一拼凑出来。依稀记得沿Y字型河谷右侧支流深进,在一片沃野之上便矗立着连绵起伏的群峰,山峰前整个生长着浓密的植被,各种灌木以及乔木鳞次栉比、层层分明,然而最右侧山前丛生的尖刺却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过去从未深究过其合理性,于情于理也都不可能对之能有怎样的情愫,而现在想来却不禁肃然起敬···
回想眼前巍峨的群山高耸入云,放眼望去,悉数黑压压的一片,浓密的深林近在咫尺,然而却一眼望不到头。本以为面前就是绝处,等着被带领上前,未曾想那竟是一条向山的通道,不仅极为隐秘,再等穿过密林前方更并非坦途,向上行进全是近乎垂直的山道,陡峭险峻、崎岖不平,一路磕磕绊绊,这里山石,那里野植,偶尔再一处悬崖绝壁,沟谷纵横,也不禁让人心惊胆寒。
对于那样的场景,长辈们或许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习以为常,而在于那时年幼的我们却只能带着疑惑与不解紧紧跟随在长辈们身后,一步步稳扎稳打地向山道行进。脚下本没有路,一步一景皆野性,横七竖八的枝桠也总阻挡着向上的去路,老一辈们就那样逢山修路、遇水架桥,徒手都要建造一条通往山顶的道。回想脚下一路踩上去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青石板,即使没有成千上万块,也能有成百上千块,再是铺就于近乎垂直的山体,可想而知是要有怎样的决心与意志···
记忆里的前行绝非坦途,上行亦绝非易事,尽管铺有石板,也还是在多个转折处脚下一滑,再被沿途的枝枝桠桠划到,长辈们为了方便我们上行就一路手持工具开道。也容不得我们左顾右盼,上行的一路林林总总都是盘虬卧龙、旁逸斜出的枝干,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划伤,脚下若要再不留神更会整个直接滑落,每一步也都必要小心翼翼···
孩子们被护在上行的队伍中间,在密林里的每一步也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也只能看得脚下和身前,根本无法顾及到身后,就这样一行人在密密麻麻的野丛里穿行,除了脚下的野草,其余灌木都有人高,有的甚至还比人高出一大截,更别说漫山遍野的乔木,一路艰难险阻,但对于要到的目的地,大家却都很是坚定。能到访那样的地方的机会屈指可数,更何况无限风光在远峰,经由一路的跋涉也已初见端倪···
不成想越往林深处越听得一阵阵鸟鸣,啁啾宛转、悦耳动听,打破了周围的寂静,那欢快的节奏听得人心生荡漾,也卯足了劲要去山顶一探究竟。快要上到山顶时,也终于不再是像下程那样狭窄而陡峭的山道,稍宽敞的路面使得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也不再是石板路,虽是名副其实的山路,但尤其让人意外的是,相比来路的崎岖,它也更为平缓,甚至更为肥沃,因为在那里我们已经发现了野葱以及其他一些作物的存在,也实在是意料之外。
等再上行到达一片沟谷地带,显然有流水的存在,而那样一条山高谷深的地缝也正好是流水下切作用而形成的。回想在上行到沟谷的位置时,抬头四处张望才发现周边不仅有着各类草木,还有竹林,更有果木,始未料及的是,等一路翻山越岭到达山顶时竟然发现还有房屋的存在。在十几二十年前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也是年小不知世事,直到十几二十年后竟才明白老一辈的功勋与伟大!
原来,无论是以前眼里的“世外桃源”还是“秘境”都曾是老一辈为远离战乱而不得已而为之的庇护所,为了之后的世世代代而呕心沥血都要开辟出来的“家园”。一想到这里,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复杂,我们这一代从一出生都是长辈们眼里的珍宝,从没有吃过什么苦,也从未经历过任何缺衣少食的日子,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只因为有先辈们的负重前行···
十几二十年之后也突然才明白为什么在云端之上还能有屋舍的存在,也才知道为什么长辈们长途跋涉都要来到那样一处“绝境”,也一定要带上当年年幼的孩子们去瞻仰与祭奠!年小时从未把故乡和战乱有过联系在一起,就连童年和少年都只是沉浸在先辈们博来的幸福乡里,也直到长大后才一点点了解到那些历史,再到十几二十年后离开了川渝才知道故乡在百年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变迁。
作为一个游子,面对那些壮烈的过往,那些在风雨飘摇中艰苦卓绝的斗争,那些舍身取义的高风亮节,以及那些国运维艰时的力挽狂澜,从心底里感到自豪!有多少次被谈及有关籍贯的话题,甚至是改籍贯,毅然拒绝,无论是身在哪里,有关国籍与籍贯都将永不变更,因为内心深处不仅有那样一片土地爱得深沉,也有那样一片山川值得此生奔赴,且当义无反顾!
回首在那云端之上,良田美景也让人为之动容。被开辟出来的成片成片的土地,上面生长着山民们赖以为生的作物,再放眼整个绿油油的一片,本是山野之地,却被先辈们改造成为了沃土。也还记得那涌动的山泉,蓄于一池,经久不息,历久弥新,曾作为养活山民与作物的功者,也便在一切向好时功成身退隐入云烟,甚至世人也早已记不起它的存在,对此,它也毫不在乎,完成自己的使命足矣···
已经多少年过去,记忆里的那片青山依旧如当年那般繁盛,可那被开辟出来的良田以及其他作物地也早已再次回归到了它们本来的模样了吧,继续欣欣向荣,继续向野而生!仅管带着辉煌的曾经回归一片草野,但历史的高光犹在!也还记得最后一次再见时,那片屋舍已被藤藤蔓蔓爬满了围墙,满墙的绿植争相向上,从石阶走下,屋舍前的果木比邻而立,各种中药材间杂其间,那翠绿的丛竹也越发葱茏与笔挺,一如既往往常模样···
也尤其清晰地记得那片屋舍后那棵硕大的樱桃树,儿时一直有个疑问,那屋后的樱桃树究竟有多少年?记忆里它依山而立,很是粗壮,并且很是鲜甜,红彤彤的,就好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一般。而整片山的青绿里也仅有那一片红,抬头仰望,又好似看见了国旗上的那一抹鲜红,并且在阳光的照耀下还闪烁着星星点点,那幅画面也不止一次在心中荡漾!
记得曾有问起过长辈那棵树的来历,可也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只是得知长辈们还未出生时它都已屹立于那片山头,而对于苦难日子里为数不多的鲜甜,先辈们已是慰藉。也幸在它是整个云端最大的一株果树,至少百年有余,至此,大概也已知晓那片屋舍已矗立于山间上百年···
回望百年前的祖国,百年前的故乡,先辈们不辞辛劳于绝境处为后人开辟出那样一处家园,不禁再次深感震撼!回想起山脚下那本豪不起眼的丛刺,它又格外醒目,因为那正是先辈们用以掩护那样一处绝境的利器。就像老一辈视死如归,拼命也要守护下来的这一片山河,意志在,阵地在!
再到十几二十年后的今天,那上行的山道也早已再次演变为了荒野。回望那些遗址,回想伫立于云端之上望向那幽远的群山,一顿思绪立即涌上心间,眼看一座接连着一座起伏连绵,却被一阵温热的湿润模糊了双眼,也总有回不去的昨天!记忆里那山河依旧壮美,也依旧伟岸,身旁生长的那丛野百合与路遇的那株栀子,也香远益清、迎风傲立,竟惊觉,那已是心中永恒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