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月色正浓,没有风雨嘈杂,倒是蝉鸣凄切,如果蝉虫不知死亡,也许这蝉鸣会欢快很多。好在这个彻夜沉浸在白天歌啸声中的孩子,不会有这种担忧,即便他知道“死亡”这个词。月光从窗户洒在他小小的身躯上,肌肤几乎有玉的美质,眼睛盯着星空,一眨一眨地,他在还在回味前些日子那震撼的一幕,究竟何种境界才会有那般神采,能使天地变色,能唤祥瑞,召百鸟?
《天地引》有言:入梦鉴,方能感天地气,以为慧者,与元气相亲,梦鉴百日,气蕴周身,可采气以身,一谓采华,此为觉者,天地众道由此而始,而后凌辉,气归万物亦化万物;星辰高挂,世人皆能抬头见星,星辰之中亦有世界,此为慕星,乃为贤者;贤者之后无妄念,归虚无,方为圣者。他在想师父该是何种境界,还有母亲,云连叔,黎萝姑姑。这些人他一个也看不清楚,但隐约能够感觉到他们境界不一般。神思飘散,他甚至想到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没有人提起过他,曾经他也向母亲问过,只是母亲言语间的含糊更加使他迷惑……
思绪飘至何处已浑然不知,就像不知道他何时睡着一样。黎明来之前,他又与吕云连走在了那条熟悉的石板路上,他好奇地问:“叔,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吕云连没有隐瞒:“上位凌辉,但境界这东西很模糊,同一境界也千差万别。”
“你师父的境界应该是慕星境,至于何种程度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世间鲜有人能有这般境界了。”
言语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片空地。经过一段时间的基本功练习,小淮逸的身体协调,四肢力量较之几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再加上每天替师父打酒时的一段山路,体能基本可以超过很多年纪相仿的人了。何况还有孙公和老先生每日要求其静坐修心,整日琴音,心境更是如湖泊般的宁静,眉眼间虽还有些稚气,但某种气质已然开始显露。
周围树干上的剑痕依旧很清楚,叔侄二人站在场间,小淮逸自然地扎好马步,吕云连竟是有了动作,在之前他都是在一旁纠正小淮逸的动作。
只见一点寒芒闪动,手侧的剑悄然出鞘,就像是剑拨动了某处的开关一样,吕云连手腕一转,剑已横在胸前,接着身体少倾,剑随身体倾斜的方向挥起,剑身带起一道疾风,风乍起又忽止,就在一切恢复如常之时,一道剑光竟是藏在风中,直刺而去,眨眼间,树干上又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不远处的小淮逸也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吕叔拔剑,多少有些兴奋。他之前看过话本中的剑客模样,心中向往,也曾幻想过自己仗剑天涯,现在看到眼前的吕叔,颇为激动。他心里清楚吕叔今天便要教自己剑招了。
宝剑收入剑鞘,稍作平息,“刚才的剑招可看清楚?”
“剑里藏着风。”小淮逸不假思索的回道。闻言,吕云连讶异,这一言并未期待小淮逸的回答,只是看他模样,临时起意。但他却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
吕云连忍不住赞道:“好!”心中更是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我再演示一遍,看好。”说着,又是将刚才的剑招舞出。舞罢,剑没有收回剑鞘,顺势交到小淮逸手中。
“让我看看你能舞出几分味道。”
剑刚到小淮逸手中,还来不及拿稳,一道裂纹浮现,仓啷一声,剑刃断裂。吕云连面露惊色,蹲身看到地上断开的剑尖,吃惊转作心疼,这把剑陪伴他多年,虽不是珍贵的神兵,但好歹也算是难得的兵刃,怎么就这么裂开了?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满脸震惊的看着小淮逸,小淮逸被这么看着手脚有些不自然,往后退了半步。像是犯了错一般,怯怯道“叔,你没事吧?”
吕云连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干咳一声:“刚才的剑招可曾记住?”
“记住了。”他乖巧的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
“啊?回去?我不用练习这剑招吗?”
吕云连心中暗道:剑都断了,你想怎么练。“不练了,回去!”
“叔,那剑怎么……”抬眼看到吕云连沉下去的脸,他识趣的闭嘴了。你怎么也想不明白,吕叔为什么情绪这么多点,脸色也阴晴不定。
之后,一如之前,小淮逸在镇上打了酒,便到草庐在孙公和的琴音下静坐,修心;午后,沉心蕴气;傍晚,下山回家。
刚回到小院,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黎萝拽到屋里。此时姜母,吕叔已经在屋内了,面前还有各样的兵器。
“逸儿,你来试试这些兵器。”姜母叫来小淮逸。小淮逸从中看到一把剑,伸手便去拿,但手一碰到剑柄,剑身便出现了裂痕。
之后,又接着触碰到刀,枪等兵刃,那反应更是剧烈,之前的各种剑好歹是先出现裂痕,再逐渐断裂,而这些兵器一碰就碎,一碎便是好几段。这一幕姜母三人震惊不已,小淮逸本身也是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话说。心想:我的剑客梦碎了。
姜母伸手搭在小淮逸手腕上,感受着其脉络,脉搏虽跳动有力,却并不显任何异常。
“母亲,我身体是不是有问题,我还能跟吕叔练剑吗?”小淮逸问道。
看着孩子的模样,姜母微笑着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你的身体很健康别担心,只是我还不清楚为什么你一碰兵器就碎,不过,这并不耽误你练剑呀,用不了剑,就用别的代替。”
听到可以练剑,小淮逸脸色舒展开了。小孩子的喜乐便是这么简单,不藏于心,全在言表,这是难得的单纯。这样也不会有负累,大概快乐便在于此吧。小淮逸想了想,跑到林子里捡了一个自觉趁手的树枝,回忆着黎明前吕云连施展的剑招,竟有几分味道。
“这是厉风吟?”黎萝向吕云连问道。吕云连目不转睛地看着院里舞剑的小淮逸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这么好的剑道天赋,竟然碰不得剑?”
他抬头看着天,眼神变得有些冷,身边元气都有些发寒,“天道使然,这天道算什么?”黎萝和姜母看着吕云连没有说话,她们清楚,他说的不止是小淮逸。两人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院里舞剑的身影,陷入沉思。
这些长辈各自心里都揣着事,只是深藏,他们无法像一个孩子一般尽表现在表面,只能将心结转移,封存,在某些触情的时候,再悄悄拿出来,回味感伤。
唰——
院里的沙粒竟在小淮逸舞动的树枝下飞起,动静并不算大,但对于一群沉思中的人而言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之中。
这一剑引风起,走砂石。已有剑招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