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雨纷纷,没有欲断魂,朗朗白日,清明就来了。
这偌大的太阳,耀眼的光线,仿佛要长驱直入,直达夏的部落。而春,就在那昼夜不歇的风里,一天天跌落的温度里,万花艰难的开放里,被打败了。
其实,这不过是错觉。春还是春。只不过它一向颠倒错乱,刚来的时候像疯玩的丫头,性子不稳,总要玩够了玩累了才定下身来春光灿烂。谷雨没过,夏还远着呢!
我躺着,好不容易从梦魇里逃出来。那里一会是月光下的漫天大雪,一会是纵横着的万条陌路,一会是被什么面具紧箍了脸扼住了呼吸,一会是被一路裹挟到了悬崖顶上。寒风呼啸,我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醒来的时候,一身的汗。长长的自由的呼吸,让我觉得活着真好。翻身左侧卧,看窗帘上透过来的光亮,看衣架上我的寻常衣物,看衣柜上有一个坏了的把手,看两个红色的凳子背上搭着我的米色裤子,我知道,尘世是安稳的,梦,不都是好的。
窗下,不时地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这两年来,几乎从不间断的叮叮咣咣。这双敏锐的耳朵,也早已习惯了这一份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声音。睡眠时好时坏,其实与它们,关系不大。
新的音乐酒吧胡桃里,试营业中。门前空地上有金灿灿的地灯,吸引许多的孩子前往。楼下餐厅屋外的草地上,也总有男男女女推杯换盏,在深夜的灯下说着狂放的话,酒气荡漾。于是,这里的夜,就很像一锅沸水了,汩汩冒泡。
还是想安静一些的。在静里,看花,赏月,看雪,听雨,看书,观影,看夜的面目,触摸生活去伪存真后的真实。静下来了,很多事情就看清了,也有一些事情就看轻了。这就像曾经负重前行,气喘吁吁,而后,只剩下轻装上路,留点时间给自己,多看看人生路上的风景。
这个春天,我看了很多的花。花知道。我在老家崖头看过迎春,在单位楼前看过玉兰,在这个小城西边的园里看过梅,在小区外面的路边看过杏花,在晚上的平安路街道上看过红叶李,在上班路上的绿化带里看过桃花。连翘知道我,棣棠知道我,樱花知道我,海棠知道我,甚至那满地的蒲公英和酢浆草,也都记住了我的模样。
就像我这么多年,只要一想起她们,还是寻常的眉眼。妈妈还是乌黑的头发,奶奶还是佝偻着脊背;妈妈还是大大咧咧,奶奶还是谨小慎微;妈妈还是喜欢在地里忙活,奶奶还是一双小脚整天围着灶台打转。她们在我的梦里,总是康健,从来没病过。
那时觉得,一眼望不到头的麦浪,熬来熬去也熬不出来的冬夏,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嘈杂忙乱,端着碗蹲在闲置的石头木头上吃饭的随意,就是生活永远的样子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一样一样的失去,用力拽着,也拽不赢,最后的最后,就成了现在。
尘归尘,土归土。她们的梦里,肯定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还小,她们还年轻。门里门外有那么多的杏树桃树槐树榆树,每到春天,每到清明,也是有时有雨,有时无雨,有看不完的花开,有四月里近乎夏日的动人心魄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