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许人也疯狂地追赶,我这儿躲一下,那里藏一下,但哪里也藏不了身,似乎下一秒就被“敌人”拖拽出来。明明躲藏的可以足够隐秘,但还是投身另一处更安全的地带……就这样,跑啊,爬啊的,翻山越岭,跨越荆棘,也不觉疼。
这样的梦,持续了我整个童年以至少年时代。
之所以上演这样的梦境,还源于计划生育那些年。
舅舅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盼子心切,于是踏上了“躲孩子”的艰难之路。当然,之所以称为艰难之路,是因为这不仅要付出巨大的财力物力,更重要的是还会把亲戚好友牵扯进来,打乱了正常生活频率。母亲作为舅舅的姐姐,首当其冲会被抓捕,以杀鸡儆猴。
记得那时春暖花开,杨柳和风,我们一家人在地里耕作。村书记从乡里开会回程,停下摩托车来,向我们“泄露”了这样一个“秘密”:“你们快回家收拾东西吧,明天乡里就开始抓捕违犯计划生育的亲人家属了。”
爸妈不忍撇下手中的活计,便派我和姐姐回家转移物资。如今我也难以置信,两大石灰瓮,上千斤的小麦,是怎样经过两个柔弱的正经发育期的小姑娘之手被成功转移的。只记得,我俩一人手撑尼龙袋,一人舀麦子。就这样,舀了一瓢又一瓢,直至看到了瓮底。不仅如此,我俩还得把装好小麦的尼龙袋子抬上手推车,把它们藏在邻居家。还是如此,抬了一袋又一袋,推了一车又一车……完全不觉累,放在如今,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今想来,心酸发笑。
似乎我家当时就这点值钱玩意了。哦,对了,还有一头牛。
当晚我们全家就撤离了,我和姐姐睡在奶奶家。我和姐姐人身安全指数相对挺高,所以完全可以待在奶奶家,可以正常上学。父母就不同了,他们睡在了主人已经去世的破房子里,还有我家那头牛。
没有任何侥幸,当晚,我家就经历了浩劫。那夜,狗拼命地嚎叫,我们就在附近藏身处静静地听着。第二天,大门口打狗的棍子横在地上,院子的灯泡发出微弱的白光。我胆战心惊地走往里屋,这已不是我温馨的港湾了,快步离开了。母亲为了更好的躲藏,暂且带着姐姐出去打工,留下了我和嗜酒成瘾的父亲。
打那往后,我担当了父亲的小小情报员。一次,身在奶奶家的我听到外面的车声,探头一看,不得了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了我家屋后。我飞奔回去,把这消息告诉了正在“品酒”的父亲。父亲醉醺醺,左右摇摆地往山里走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老天就爱开玩笑,这辆车不是来逮捕我们的。剩下的问题就是,我怎样向父亲交待,会不会又是一阵痛骂。
天色朦胧,我强忍着夜色的恐惧,进山寻找父亲。好在,醉酒的父亲没有走远,很快找到了他。我土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他还醉着,骂骂咧咧地,我不知道骂的是我,还是骂舅舅拖累他。我大气不敢喘,只有眼泪哗哗往肚里咽。
就这样,重复着那份恐惧。恐惧“敌人”的逮捕,恐惧父亲的谩骂,恐惧母亲和姐姐在外的安危。那份恐惧延续到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