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难河源头,辽阔的草原。
一只苍鹰在蓝天巡视,倏忽间,它俯冲,如出膛的炮弹。地面一幼鹿在拼命奔跑,它已经意识到来自天空的危险。然而,奔跑的速度远远不如苍鹰俯冲来得更快。苍鹰的两只利爪深深地幼鹿的脖子。挣扎,只剩下徒劳的抽搐。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一个精壮的汉子,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苍鹰依然紧紧地撅住猎物,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到来。
远处,一辆搭红挂绿的勒勒车,在草原上由东向西。驾车的是蔑儿乞惕部的也客 赤列都,他从呼伦贝尔的弘吉剌部娶了老婆。
那精壮汉子看到彩车就上前来探视,他一边跟赤列都搭讪,一边好奇地撩起车窗帘。这一看,居然让精壮汉子如着魔一般不能自拔。只是,他没有说话,转向骑马就走。
精壮汉子回去找来两个帮手,三个人再追那辆车。车主已经明显看到三人来意不善,以一敌三,只能逃。他骑着黄马绕了很大一个圈,又跑回车子跟前。
车上的女人说:
我的丈夫赤列都,
未曾逆风吹其额发,
未曾挨饿于野地,
如今他的一对发辨,
一个丢在背脊上,
一个丢在胸前,
一个向前,一个向后,
他怎么(如此狼狈地)去了呢?说罢放声大哭。哭声震动了斡难河水,震动了森林草原。
跟在车旁走着的答里台 斡惕赤斤劝说道:
你所搂抱的人,
已经翻越过重重山岭;
你所哭泣的人,
已经渡过了无数条河,
你怎么哭,
他也不会回顾你了;
你想找他,
但已找不到他的道路了。
你别哭了吧!
赤列都跑了,跑得及时。也速该三兄弟追了好久,也没追上赤列都。兄弟三人来到车前。新娘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带着回家,就是也速该的老婆——诃额仑。
如果没有抢婚风俗,她可能跟赤列都在蔑儿乞过着优裕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也速该,她就不会在婚姻十年的时候,被全部族人抛弃,而陷入物质世界和精神生活的低谷;也正是因为这段传奇,诃额仑成为蒙元历史上不可逾越的人物。
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在婚姻观上有很大的区别。他们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这一方面说明草原文明中对婚姻的宽容,因为更需要劳动力;另一方面说明女性当时的社会地位相对低下。
诃额仑跟着也速该过了几年风光日子,也速该是当时的部落首领。不到十年时间里,生下四男一女。可是长生天并不总是眷顾她。也速该为了给儿子订亲,去了呼伦贝尔,回来的路上被塔塔尔人知道下了药,给毒死了。
有谁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路途中大概可以看到世人的真面目。如果让诃额仑谈一谈当时的感受,大概这些话就是他最真切的慨叹。原先受也速该制约的贵族们竭尽全力地排挤他们,连祭祀祖先的肉胙——部落贵族身份的象征,也不分给他们。
再后来,所有的伴当弃之而去。诃额仑拿出黑色大纛,跑到离去人群中,呼唤。还好,有人回来。可是回来的没多久又走了。所谓的墙倒众人推,不论在哪朝哪代,也不论在哪种文明里,都是一种必然。其中有自然而然,还有被人裹挟。
折箭教子
没有了部众,只能自力更生。诃额仑系好固姑冠,用腰带紧束衣服。沿着斡难河上下奔走。
采拾杜犁、野果,
日夜辛劳以糊口。
母亲夫人生来有胆识,
抚育她的有福分的儿子们。
诃额仑经历着人生最艰难的时段。她的孩子们——铁木真、哈撒尔、合赤温、贴木格和贴木仑,还有别克贴儿、别勒古台去在经历另一种人生。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知道黄金家族这几个字的分量。谁来领导家庭?如果有机会谁来主持部落大事?这些事情在每个人脑子里萦绕,别克贴儿是最有力的权力继承人选之一。当然也就铁木真的竞争者。
铁木真跟哈撒尔合伙射杀了别克贴儿。诃额仑教子
正当除了影子外别无朋友,
除了尾巴外别无鞭子的时候,
正当受不了泰赤亦兀惕兄弟加给的苦难的时候,
正说着谁能去报仇,怎么过活的时候,
你们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
继承权问题解决了。诃额仑带领家庭一点一点地恢复着曾经的实力。
对手看到他们逐渐长大,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几次要消灭铁木真。逃过灾难的诃额仑,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在十三翼之战,她带领一路人马,与札木合的手下作战。不仅操持家务,还能上马杀敌。
铁木真在成长,诃额仑在变老。
等到铁木真统一草原,建立也客蒙豁勒兀鲁思(大蒙古国),成为成吉思汗,诃额仑跟所有的功臣一样分得一份份地。
想不到的事情又出现,哈撒尔与铁木真之间的关系出现变化。据《蒙古秘史》是萨满贴卜 腾格里挑拔,说哈撒尔要取代铁木真。铁木真要处罚哈撒尔。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分析,可能真的存在哈撒尔不满权力太过集中铁木真的现实。没有戳穿之前,碍于兄弟情面,铁木真没办法直接下手。现在有萨满的话佐证,那就面对吧。所以,铁木真下令抓起哈撒尔,并亲自审讯。
消息传到诃额仑处。诃额仑穿上平时难得一穿的白色战袍,来到铁木真的王帐。铁木真虽然对母亲依然恭恭敬敬,但对老人家亲自出面,并不买帐。矛盾只是暂时得以缓和,铁木真尽管不再加重处罚哈撒尔,最终还是把哈撒尔的封地消减为1500户。
诃额仑母亲因为这件事郁闷了。她一生教育几个儿子要团结,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其实,这不是兄弟几个不想团结,而是因为面对权力,任何人都会失去自我制约。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嘛!
这件事对已经年迈的诃额仑打击太大,没多久,她便撒手人寰,回归长生天。
一个普通女人,因为草原上的抢婚风俗而改变了命运。不仅改变了自己,还改变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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