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素言清代论词定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句,容若善于煽情因而诗词被无数失意情人传颂,而太清精于咏物却是为世人知之甚少,若不是与龚自珍那若有若无的情意,大抵也难以被世人所知。
她生于文学世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本该是极其美好惬意的生活,却因祖父门客之失累及文字狱,家道中落成了戴罪之人,虽为三世孙却仍就因罪人之后为人所不耻。
她幼年家中贫瘠却藏有诗书万卷, 四岁时由祖母亲自教读字句,七岁时专请老师教诗书,虽为女子,虽是幼龄,天赋异禀,才情斐然,令人赞叹。
她虽是一介女流,虽是身在封建王朝,却是极为叛逆,既不同其他女子般缠足,亦不爱闭门于闺阁之中,时常身著男装流连宴饮畅谈诗词。
一个女子, 才气横溢,援笔立成,点墨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一个女子,待人诚信,豪爽大方,唱和即席挥毫,不待声终已脱稿。
一个女子,容貌秀丽,明眸皓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是精通。
如此美好的女子,理应有才子佳人缱绻一生的佳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与贝勒奕绘的相遇,许是她一生难忘的回忆,那日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芙蓉如面柳如眉,大抵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刹那芳华间,与君心暗许,可成婚之艰辛亦是为曾预料,大清律法中罪人之后不许与皇族成婚,奕绘为了与之成婚多次求助王府,终是改了宗人府案卷,为她求得新生的机会。
她是感动的,是心疼的,终是给了她的所有去完成这誓约,她的原名春,她的字梅仙,她的原姓西林觉罗氏,为了一场奋不顾身的情爱终是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是寄了一生期许的名字。
奕绘字子章,有“太素”之称号,那她便字子春,取了“太清”之号与之相对。
奕绘的词集取名《明善堂集》《南谷樵唱》,那她便取了《天游阁集》《东海渔歌》为名与之相配。
奕绘才华出众,家世显赫,她亦是才貌双绝,博闻强识,偕偶对称情笃才高,万事相对,天作之合。
年貌相当,夫妻唱和,相敬如宾,乃理想的一对,天生的一双,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奕绘正妃早逝,唯有她侧妃一人,为她修了南谷别墅作为二人小憩之地,为她亲自构架图纸临摹地形,为她独自建屋存放诗词,诸如此类,难以尽诉。
她喜爱素雅的花,满园便是他亲手种植,亭亭玉立香肆意。
她喜爱研磨作词,上好的笔墨他尽数堆于一室,用之不尽情满怀。
她喜读天下之事,他购书万卷亦不嫌多,耳边厮磨至天明。
他在朝中为官,她本该是寂寞如雪,却因此种种,不觉孤单,日夜依门盼君归,红酥手丝万千根,亦成了幸福。
美景易逝,良辰易消,奕绘病逝,成了她一生难以忘怀的伤痛,鸿鱼在水雁在云,惆怅此情难寄。
“断肠魂梦两沉沉,只愿君心似我心。已被色香撩病思,便愁云雨又难禁。”
“歌尽阳关不忍分,更无留影霎时云。青笺后约无凭据,日日思君不见君。”
悲痛之下,不幸接踵而至,因 奕绘素爱来诗会,夫妻二人与龚自珍交好,所合诗词颇多,便起了流言蜚语,府上鲜花无数她诗词之中咏物极多却唯独没有丁香花,而龚自珍却极度珍爱丁香花,由此传言二人交有私情,一度成了“丁香花案”,而正因此,奕绘长子载钧将南谷山庄焚毁,将她逐出了王府,而龚自珍亦被降职而后遭遇杀害。
幼年她因父辈文字狱而备受歧视,暮年她因流言之祸而受人唾骂,一生才情惊艳,却是深受文字所迫。
暮年时分,独自一人扶养子女,隐于乡野,除却声名,却是难忘相遇相知却不能相伴一生的那人。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正剥莲蓬。”
倘若来世,应是早些与他退了官职,隐于乡野,夏日赤脚下河捕鱼,秋日门前蔬菜瓜果,春日提笔赋诗词,冬日围炉教子女诗书,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沉于旧梦里,长醉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