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孟浩然,头脑里最先浮现的是他的《春晓》一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儿时的我,会背的第一首古诗就是它。这短短的四行诗,就象是诗人心灵深处流出的一股清泉,引发我去聆听春之声,遐想那美妙的烂漫春光。
因为对《春晓》的印象过于深刻,便记住了孟浩然。长大后也陆续读了一些他的诗,但那时我对孟浩然并没有完全了解,对他的诗也是“不求甚解”,未能深入的进行研究。如今因着乡村教育家古典文学课程,我才真正潜心研读他的诗。当我一遍又一遍朗读他的诗,想象其中的意境,努力让自己的心灵贴近那些清新淡雅的文字,去感受他的喜怒哀愁,再加上大量查阅资料,知人论世,全面的了解他的生平,诗人的立体形象才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公元689年,孟浩然在诸葛亮曾经隐居的湖北襄阳出生了。这是一个薄有恒产的书香之家,少年的他与弟弟一起读书学剑。20岁那年游鹿门山,便与这里有了不解之缘。他四十岁赴举赶考前的经历,可以用“隐鹿门山”来进行概括。
这一时期的隐居生活,让孟浩然并没有很快走入人们的视线。他隐居田园,读文写诗,与美景相伴。他的诗细细描绘山中草木自然、良辰美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这些诗句平淡朴素,正如皮日休所说:“遇景入咏,不拘奇抉异”,却创造出了清幽美好的境界,传达出对自然的热爱之情。
除了美景,还有故人相互往来。《过故人庄》中所描绘的与友人相见的情景是多么欢乐呀,在绿树青山环绕的村舍中,“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宾主的欢笑和桑麻的话语,时隔一千三百多年,至今还萦绕在读者的耳边。《秋登万山寄张五》中的“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也表明了对张五的思念,显示出友情的真挚。
这样的隐居生活一过就是四十年!没有对山水田园的挚爱,没有淡泊平和的心态,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常常和好友相约重阳,饮酒赏菊,让人不由得想到陶渊明。或许他是向往陶渊明般的生活,热爱山林,愿意躬耕田园,远离世俗喧嚣。以此看来他定是深爱鹿门山这片山林的,他的梦正是在山水田园之间。
但是孟浩然所处的时代又与陶渊明不同,陶渊明因为不满现实的黑暗才辞官归隐的。而孟浩然适逢大唐盛世,四十年磨一剑,他拥有了满腹文章,得到了王维和张九龄的大力赞扬,身在鹿门的他在长安也颇有诗名。因此长久的隐居之后,儒家的济世思想在他心中苏醒了,毕竟那个时代,文人真正的社会舞台是在仕途上。不惑年岁的他,希望获得一种形式上的认同,顺带了却家族与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于是他怀揣着对广阔的文人生活的想望离开鹿门,远上京师长安。
初到京城,就在一次诗人聚会上赢得了大家一致赞赏。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一大帮才子聚集谈诗。窗外,朗朗夜空中,微云轻抹映衬出无限疏阔的天空,间歇稀疏的轻雨使得低落在梧桐叶上的声响更加清脆。大家各自写句吟诵,竞相比试。彼时他捻须而起:“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时间“举座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
孟浩然对自己的才学有着十分的了解,然而世事难料,在这场原以为胜券在握的考试中,他竟然未能如愿。落第在他心中埋下深深的痛楚,此时的他内心有迷惘,有挣扎,“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他的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他思念家乡,想回到故乡襄阳,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够求官做事,以展鸿图。清高自持的他,希望得到举荐,但绝不巴结钻营。在友人的推荐下,他与皇上相见了。却因吟出“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不为玄宗赏识。“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失意的他,认为赴京都应试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场误会,于是决然归隐田园。
从长安回到襄阳,这一路他走了很久。出了长安,他并不急着回湖北老家,而是一叶扁舟、漫游吴越。他的心在水云间,一叶扁舟睡足,抖擞绿蓑归去。他本不是热衷功名之人,“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他的心是清远纯净的,正如《题义公禅房》中写得那样,“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走上了回归路程的孟浩然,寻回了他最初的梦想,他的梦想本来就在山林,山林始终在他心中,不曾远去。长安行只是他想尽一个读书人的本份,为社会效力,亦或者想追寻知音赏。既然出仕不顺,他就继续自己的田园梦,遵循自己的本心。他来到田园,登上岘山,在春晓中醒来……
终生不仕的他,成了唐代第一个创作山水诗的诗人。他以其人品和诗品赢得了李白、杜甫和王维的敬重,李白《赠孟浩然》:“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时间的长河不停向前,岁月的流转中,多少仕途中的成功人士已不为人知,而他的名字,连同那些清新淡雅的山水诗,代代相传。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今天,我沉潜在他的那些清新淡雅诗句中,欣赏那如画的山水,领略盛唐时代田园牧歌般的乐趣,“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恍忽之间那田田的荷叶,亭亭的莲花,青翠的竹林,晶莹的露珠,便闪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