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展 黟县篇（组稿：黟县作家协会）

刘菁兰 胡时滨 吴宏庆 吴卫华 徐英明 胡建新 盛祥贵 汪建武 朱光明 曾喜爱 舒敬东

作者简介：胡建新，1954年1月生。黟县碧山人。黟县作家协会会员。1970年代在县文化馆始发处女作小品《称呼》。曾获省市县教育界多项荣誉称号。作品曾在各类征文获奖。如《赤脚上学的孩子》一文获安徽省教育叙事散文三等奖，楹联获首届全国西递古镇春联比赛奖。

赤脚上学的孩子

“叭—叭—叭”几十年来，那个赤着脚上学的孩子的影子，常使我挥之不去，每每浮现。那是三十二年前——我刚刚教书的第一个年头！正月开学不久，那个早晨，我上班去看看我们初一（3）班的学生是否到齐，只见还有一个位子还空着。又是他——张立文。我气不打一处来，距学校二十里外的程村学生都到校了，而他家就住在石亭，上学路途最近，竟几乎天天迟到。得好好训训他！

我守候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了十来分钟，这孩子终于来了：赤着脚，穿着手工缝制的蓝褂子，腋下夹着跟蓝布褂同色、手工缝的书包。书包带子缠绕着一双布鞋。见我的怒色，他停住了。也许是地面太寒，孩子左脚踩在右脚背上。那裤脚早已遮不到踝部，露在外的双脚冻成紫红色。孩子木讷的身子抖瑟着。见这模样，我的心猛然被蛰了一下。但一想，班上迟到现象不制止，其他学生就会跟着学。

“把昨天的上的语文课文背背！”我声色具厉地说。孩子茫然地看了着我，毫无表情，却也一字不漏地背完全文。这时，孩子也许两脚冻狠了，交换伸到踝后摩擦。我还想说他几句，但看到孩子颤抖的身子，我不忍心地蹲下身子，默默地拽拽孩子的裤脚，夺过他腋下夹着的鞋，让他快穿上。那一刻，孩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转向了我。我读懂那眼神，萌动着丝丝的感激。

那夜，走进张立文家，我愣住了：破旧的老屋里弥漫着中药味。豆大的煤油灯芯摇曳着，散发着浑黄的光芒。孩子正在给床上的患病母亲喂着稀粥，床沿下是刚洗过的一盆脏水。孩子父亲在栏里喂猪，弯着腰，驼起的背遮着了头。“家里困难，孩子要帮干活，书读不进肚。给老师添麻烦了。”张父无奈地说。望着桌上凌乱地铺摊着书本、作业，我顿时语塞了，我明白了：这个家难啊！孩子要服侍病中的妈妈，又要上学，能做到不迟到吗？哪家孩子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还光着脚上学？他是想让那双蓝布的旧鞋再多穿一个冬啊！

我离张家时，孩子哽咽着，默默地送我走了好远，直到我硬是扳转过他的身子，他才回家。第二天早自习，我进教室，张立文破天荒到校了。我叫他到我的房间，和他谈起我小时候上学的事：我小学毕业后因为家穷，我没书读了。直到五年后，好心的中学孙洪强校长才替我报名读了初中。晚秋了，我还是穿件单衣，那件唯一的单衣脏了，只得放学回家夜里洗净烘干，明天还得穿上学。到了过节，父亲才到旧货店给我们兄妹买件旧衣。我们无法选择家境出世，但，贫穷能产生动力，逆境能磨练人。说着，我塞给他一双自己的鞋袜。再没多说话。这孩子没声响地听着，他诧异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我：老师没嫌弃我，老师也是苦过来的人。我欣喜：孩子和我贴近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不再提他迟到的事，我更不愿意在他的同学面前，说起他家多病妈妈、驼背的爸爸、窘迫的家境。而与往常不同的是，更多给予他课堂上发言的机会。创设话境，让他那过人的记忆力得以显现。在同学面前，我竭力寻找张立文的闪光点，哪怕是瞬间的火花，甚至有些“言过其实”地表扬他的勤奋与聪明。我要融化他心中自卑的坚冰，扬起内心的自信风帆，催发内力自强不息。逐渐地，这孩子竟然迟到少了，也喜欢进我的办公室。

心爱每个学生是我们当老师的一肩责任，关护一个弱势学生更是内在本能。校长和教我们班其他学科的老师当他们了解张家的情况后，几乎每天都和我交流这孩子的点点滴滴。他们也从好多个角度，关心张立文同学。代他减免了一些费用，鼓励他当好课代表。支撑这孩子从严冬走向春天。班务日志上，有了张立文的长足的记载：参加了运动会长跑，参加英语竞赛……而且都得了奖。

那时，我们班有60名学生，期中张立文的成绩进入前5名，此后基本是这个态势。班集体的友爱团结是人心回暖的热源，张立文的“回暖”，也使他的交往“点击”率由无到有，逐渐攀升。我们班的同学遇到学习上的事，都喜欢跟他交流，虽有时也夹带着争辩，但那是一种融洽的氛围，对每个人都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共赢和享受。张立文变了，彻底地变了，这种转变，是他自己走出了自我的阴影，更令人振奋！

两年半后，我离开了这个班，离开了这个学校。程卫老师接下这个班。后来，程老师兴奋地告诉我，张立文以优异成绩考取高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经常想起这个班上的同学，想起张立文，他们，他，都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他们的孩子相继入学，新一代的身上，我已寻觅不到穿蓝褂、更别说是着赤脚上学的孩子。

当我提到他们父辈时，挂在他们嘴边的是自己的小书房里，爸爸给添置的新电脑，写在脸上的是幸福的生活，浸润的甜蜜的微笑。这几十年，不是河东转向河西的迁徙之变，而是天壤之别换了人间！我也经常在想，不凡的生活经历，是一种财富。我那赤脚上学的孩子，他一定和当年班上的同学一样，人生的路一定走得稳稳稳当当！家中的日子也一定过得红红火火！

喔！我刚刚教书的第一个年头，我教师生涯中当孩子王的第一个班，我那可爱的孩子们，还有那叭叭叭赤脚上学的张立文同学—别忘了，老师依旧想念你，记住啦，老师仍在牵挂你！

（图/网络 本文由黄山市作家协会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