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家的老柴灶在前几年老屋装修时,冬至过后给拆了。大铁锅和老风箱要送给谁呢?母亲说邻居米钦阿姨曾向她表示过要的意思,刚好她额老屋还未装修,有一盘灶,需要一口大铁锅哩,刚好可以送给她。旧风箱经过几次的装订鸡毛,一会儿拉得出风,一会儿单头风,拉着风箱听着那一声不倒一声的声气,替它难受,最终刚好灶也要拆了,它终于可以不用修理了。我们戏说可以把它送去民间博物馆。
母亲虽年近八十,可是依然操持着家务,特别要在冬至做“咸米时”给一大家子吃。
前一天就购买了各样食材,挑选最好的五花肉,鱿鱼脚和虾,都切了细小的丁,分别装在碗里,放入冰箱。
一大早蒸地瓜,晾凉了,洗净石臼,冬至前夜我们开始制作馅皮,母亲把地瓜装在碗里,一大碗地瓜配一竹筒地瓜粉,两个哥哥轮番上阵捶打,直至捶打出软但筋道的面团。
我和母亲在厨房炒馅料。院子中加盖的厨房有一盘老柴火灶,靠着西南两面墙,烟囱竖在南面墙的窗边,我在灶下用木麻黄叶子起火,继而加上一些劈柴,锅热了,母亲先把切好的五花肉丁放进锅,煸出油,下入虾仁丁,鱿鱼脚丁……母亲在灶上忙着,我只管拉着风箱,把火烧好,火不要太猛,也不能太弱,灶下的人闻着各种食材慢慢叠加的香味,垂涎欲滴。年年母亲都要如此辛苦,就因为我们爱吃她亲手制作的咸米时,不论出走多久,依恋的永远是妈妈的味道。母亲就是用她独有的美食驯养了我们。
炒制好了,母亲用小碗盛了,她自己并不尝味道,她说自己嘴的老了,品不出,但她的手是有准的。她让我尝尝,这是我这个火头军的福利,也是我嘴刁,能尝出个所以然来,尝了一口,我便大呼好吃好吃!这是对辛苦了两天的母亲最好的回应。再品品咸淡,母亲做微微的调整,用一个大的搪瓷盆中间扣一个小的盆,母亲把馅料起锅盛入盆内,那小盆就会隔离出多余的汤汁。那小冒尖的一盆混合着各样海岛美味的馅料足够我们一大家子吃的了。灶下的余烬温热着大铁锅,母亲趁着热清洗了锅台。
在这一年中黑夜最长的夜晚,我们里里外外的忙着,最后把做好的摆放到厅堂的大圆桌上。竹簸箕里摆放着一双红筷子,六个红红的桔子喜气洋洋地守望着它。再加上两个金黄的面团,一盆热气腾腾的馅料。等着明天清晨的馅料和馅皮的结合,那才是我们海岛人舌尖上的美味。
冬至一大早,母亲就坐到圆桌旁,我们到的时候,包着馅料的咸米时个个抿着嘴,端庄地坐着。母亲说可以下锅蒸了,在蒸笼里刷一层油,把咸米时摆放好,整整两蒸笼。我去灶下点火,老柴灶的风箱声哒、哒在清晨格外悠扬,不一会儿,木头锅盖冒出热气,炊烟袅袅消散在冬至清冷的空气里。
十多分钟,美食再次出锅,我们围坐着,中间蒸笼热气腾腾,黄色接近透明的馅皮,红色的虾,绿色的芹菜,黑色的紫菜清晰可见。两个哥哥不得不自夸一下自己是如何用力捶打,才打出如此Q弹软糯的馅皮,咬一口,鲜嫩的虾,流着油的五花肉,弹牙的鱿鱼脚,切的细碎的包菜、芹菜,葱,普通的食材在母亲调制下如此熨帖我们的胃口,带给我们极大的满足。
老柴灶下的炭火还温热,厅堂里一家人吃的热火朝天。这人间烟火气,最是暖人心哪!多少年过去,老柴灶在那年冬至后被拆了,孩子们可能再不知道有过它的存在。但年年岁岁,那盘老柴灶,闭上灶就看到它敦厚的样子,耳朵就听到它一声高一声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