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压力齐聚而来，番子使的武功最是阴险招招，只要性命，三师兄更觉艰苦，此刻真的是生路难求。

决明慌了神，是她自个自作聪明要去杀了那档头，不想未曾杀了他，反而让那档头恨毒了她们，要用命拉她们一起去死。此刻看三师兄被伤的千疮百孔的身体，看他挥剑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像生锈了的铁，不再有光泽。亦或是根本就是一把锋利的剑，被人拿大刀砍了千百遍，已经被这种重击磋磨的都卷了刃，剑身全是残缺。决明只觉得满心苦涩，心头滴血。

或许是那档头知道不久于人世，就怕不能杀了决明，心中绝然，支撑着拿起旁边的弓箭，全身上下的力气被凝聚起来。他能做档头必是有他过人之处，从吃人的宫墙里出来，他靠的是自己的狠毒，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死也不惧，但一定要杀他的人也死。就拼着这股狠毒的执念，弓被他拉满，看着满庭纷乱，一声冷笑，箭对准决明，骤然而发！

决明着眼于面前纷乱，剑使的飞快，拼命护着三师兄，一心一意与番子缠斗。然而三师兄与敌对战多年，最是明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重要，就是怕这种暗箭伤人，明明是粗浅最简单的方式，却也最直接最能伤人。可恨前边番子如群狼窥伺独虎，时刻寻着机会咬上一口，是断不可能给机会让他轻松回救决明，一念之间，踢翻了面前这个番子，不过眨眼间到了决明面前，刚好箭至，一剑击箭身，箭歪了一些，堪堪略过两人，尚来不及松口气，一个番子寻到机会，一刀砍来！

“三师兄！”只听见决明惊恐的声音，失了魂魄一般，决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无感全失一般，像放大了无数倍般的，看着那刀砍向三师兄，刀锋轻易断开衣衫，直接自胸前而去，血肉之躯像泥塑一般被轻易砍开来，露出里面的骨，血，肠，各种决明不晓得的人体里会有的东西。

眼前一片血红，决明快要疯了，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精神恍惚间，她被番子一刀切在手臂上，巨大的痛楚让她清醒，此刻她恨惨了，恨自己，亦恨番子，最恨那个死太监。

怒火攻心她已经不再保持良善，恶魔伤了她所珍爱的亲人，那就屠杀了恶魔，若杀不得恶魔，那就自己去做恶魔，只要能杀了他，胆敢伤她的人，他怎敢如此？

此刻就是满天神佛在，亦不能让她放下屠刀，以剑换一腔热血，用命来抵恨。师父给她取名决明，让她明目清心，不被遮蔽本心。可这种时候，教她如何甘心，唯有，杀。

场面瞬间转换，决明目的在那个档头，所阻挡者皆杀，杀一人被伤一刀，不过四五人后身上已经没有完整之处，可她还在继续，旁人不似他，尤其是东厂番子，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纵是档头死了，可他们也想活，想活，就会惧怕，一旦惧怕，就会胆怯不敢对战，那么也就死的更快了。

待决明冲到那个档头前，已经倒下了十多个东厂番子，其余不是被刘六他们缠斗，就是吓的胆寒，而她自个，亦是从头到尾，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完好，血糊了一脸，此刻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淡漠如斯，顶着那个档头。

那档头已经是一息尚存，时间早已消耗了他所有生命，看到决明，喘着气，冷测测的阴笑：“我死了，他也会死，你…咳咳，你也马上会死…哈啊哈哈哈”

“他不会死！”一剑割断这档头的喉咙，整个人卸了所有力气般的沉重，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去，转身回头，去寻三师兄。

此刻档头已死，其余十来个番子惊惧之间，直接退去，毫不留恋，那刘六也是杀的气喘吁吁，见此，喝道：“阉贼想走，兄弟们杀完了他们！不然就是祸端。”说着带人追去。不过时，整个驿站已经静了下来，只有满地的尸体，三师兄与决明。

而此刻，决明毫不在意其他，一心一意看三师兄，那道巨大的伤口直接暴露在决明眼中，三师兄气息奄奄，目光已经有游离之意。血流的他身上都是殷红，此刻他脆弱极了，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飞扬的三师兄。

决明全身都在抖，嘴里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想去抱三师兄，可是又恐碰他伤口，现在哪怕细小的伤害对他都是致命的，“三师兄，没事的，六师兄最擅医，他定会治好你的，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莫要怕…三师兄…我带你走，带你走，走，我们回家…不出来啦…”嘴里喃喃自语，眼泪怎么擦都会流，决明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大概是她怕疼吧，身上的伤口让她太疼了。

“三师兄你莫怕，会没事的…”直接把衣袖撕下来，想要绑住伤口止血，可是伤口足有一臂之长，如何绑的住，血流不止，似乎要留尽了。

三师兄看她，看她脸上的血和泪，看她身上的血和泪，冲她笑：“决明…你莫哭了，”

“好好，我不哭，三师兄我不哭…”决明心痛的厉害，她也不知为何痛，她想救三师兄，想要他活下去，活下去，她要她活下去，大夫，对大夫，去找大夫，哪里有大夫，长生！长生懂中药，那大约也是懂怎么治人的！对，长生…

“三师兄我带你找大夫，三师兄你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决明似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想把三师兄抱起来，而她方才受了不下二十次伤，背后又有箭伤，她也是到了奔溃点，三师兄撑着她，才未倒下，又如何抱得起三师兄。才刚抱起来一点，两个人一起跌下，因为动作剧烈伤口又涌血…三师兄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也都是血…

“决明，我没事…”三师兄看着她，眼神有光。

“你莫骗我，我知道你痛极了，你是隐忍惯了的，你此刻还在骗我…”决明已经被眼泪糊了眼，看不清三师兄的面容，大约也是实在没有勇气看他如此折磨的模样。

“决明，莫哭，我没事…咳…以后，你要好好过…听大师兄的话…莫哭了，你总爱哭…”三师兄太明白自己此刻情景了，他觉得真的不该带决明来的，她那么小，怎么见得了如此场景。她今夜杀了许多人，以后会不会怕，怕了如何是好，自己可没法子听她哭鼻子了呢…遗憾呀。

“三师兄，我不哭了，我听大师兄的话，你莫要离开我，”决明怕极了，她从未意识到三师兄会离开自己，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塞外她们的家里，几个师兄弟就这样过下去，她从来不知道人是会死的，叫她如何接受的了。

“三师兄三师兄…”决明只觉得这天地间都是如此不公，她们没做任何坏事，纵使杀人，亦是杀的坏人，她们学了功夫去保护这些大人物，那么，为何，为何，为何如今死的是她至亲至近之人！

她快要疯了，她看着三师兄血流尽，眼神渐渐无光…她真的无能为力不甘到了极点。

“决明！”

她听到一声惊呼声，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无意识的抬头看，是长生。

长生看着她鲜血满身，再看三师兄胸口巨大的伤口，眼睛红的不像话。

决明的眼睛有了色彩，激动的道：“长生，长生，你救救我三师兄，他受伤了，他流了许多血，你会医术，你来治他…他会很快好的，他会没事的…”

长生直接蹲坐在三师兄旁，仔细检查一番，越来越心凉，决明在一旁激动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期盼，一心一意盼着长生救回三师兄。

长生无言许久，半响，低声道：“决明…三师兄已经…没了”

决明觉得她实在不懂这些官家小姐，什么叫没了，三师兄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怎么会没了。嗔怪一声：“长生你莫要闹，三师兄正在这里，你帮他治一治，他受伤很重…流了很多血呢。”

长生抬头看她，已经是满目通红，眼泪已经出来：“决明，三师兄已经死了…”

决明觉得既然刚才答应了三师兄不能哭，那就有信守诺言，不能再哭鼻子。可是长生说的话实在让人不痛苦，三师兄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

想着她自个笑一笑，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服自己：“长生又说笑了，三师兄这么厉害，怎么会死呢，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肯定是长生医术不行，她治不了三师兄，是了，我带三师兄回去，去塞外，找六师兄，六师兄医术肯定行…对…我带三师兄回去…三师兄的伤实在厉害，拖延不得，现在走…我现在走…”

说着…面色奇异般的潮红，眼神也有不一样的亮色，去抱三师兄，欲带他走。

长生看她这般模样，哪里不知她这是到了魔障，已经痴了，若不惊醒她，恐怕她也丧命了。急迫之间，顾不得许多，拉住她的手与她对视：“决明，你莫要糊涂了，三师兄已经去了！”

决明才觉得听到一句什么话，长生在她耳边充她喊，是什么话呢，她想听清楚，于是呆呆的看着长生，慢慢品味那句话，是什么，对了，长生说三师兄已经去了

三师兄去了？

三师兄去了…

对了，三师兄去了！

“噗”决明一口血吐出，整个人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