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忧患
在长清韩宅已经住了一月余,决明的身体虽然缓慢但十分稳健的恢复着,再休养着时日就完全好了。她伤的全是皮外伤失血过多,并没有伤筋动骨,补足了气血就好了。只是天气太寒冷,总显得她脸上苍白无血气,那日后长生虽然生她气,但照顾她依旧细致入微,每日滋补膳食一餐不落,所有茶水衣服都是细致极了。
只是长生不大对她笑了,或许是怨着她。
自决明下地走路无恙后,长生也不再禁着刘六去看她,这日,刘六带了一众人等,来寻决明。
“决明小兄弟,你这屋子真是难进呀。”刘六一进来就嚷嚷开了。
“你这不是进来了,还有,为何叫我小兄弟?莫不是刘大侠眼神不好。”决明与众人见了礼,笑着问。
刘六瞪她:“就你这身手心志,敬你才叫你小兄弟,哪个小娘子像你这般凶狠不顾性命。”说完身边一众人都点头说是极是极。
决明哑然,失笑说:“那就随你。”
刘六这才笑了,笑罢拉着身后一个十岁余模样的孩童,对孩童说:“儿子,这是你恩人,来,给恩人磕头。”
那清秀模样孩童一脸刚毅之色,虽然面色不好,似是受过许多苦,但依言就要跪下,可是惊吓坏了决明,连忙扶着万万不肯。那孩童也脾气倔,使了全身力气就跪下,磕头如捣,一言不发。
决明脸色不好,怒向刘六,问到:“你这是干嘛,快快让这孩子起来。”
刘六却大笑起来,说:“决明小兄弟莫恼,这就是我那被儿子,他性子十足十的像我,你那日杀了那档头,我才能救了他回来,你就是他恩人。他不磕头谢你,就不是大好男儿了。仲淮,爹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那孩子跪着答话:“父亲大人说的对,”又转头对决明说“恩公救了我性命,我给恩公磕头是应该的,仲淮如今年龄小,还不能报答恩公,若日后恩公所需,仲淮以死相报。”
那叫仲淮的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头发尚未留起,身子瘦弱的像小姑娘一样,可是他说出这样的话,决明觉得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他这样。他还这样小,不该这样对生死淡漠,不该有这样快意恩仇的想法,他应该读书识字考科举做大官,或者做些生意当个富家翁,娶妻生子才是他的人生。
决明觉得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从她从边关出来,这天就变了。
“刘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那日我亦是自救,并没有做什么,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你何必带他这样奔波?”决明问刘六。
那刘六看着那孩子,屋里一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刘六一身一个和他面容相似,应该是兄弟的人接话:“决明小兄弟这话说的可笑,咱谁不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他自个笑一声。
“咱们兄弟几个原本就是这河北文安的人,祖上从过军做过官,家中也略有薄财,尤其是我六哥,为人豪爽仗义,武功又练的好,在文安谁不敬佩我们刘六刘七兄弟一声‘好汉’?”那汉子提及过往,似乎很是骄傲,脸上也带了笑容。
忽然又想到什么,脸上又黯淡了,屋里一众人都黯然神伤的样子,他接着说:“弘治爷是个好皇帝,可惜去的早,又没教好儿子。去年五月正德登基,本来嘛,皇帝谁坐跟咱没关系,可惜这皇帝身边掌权的人,是好是坏,跟咱们关系就大了。”
“慎言,怎么肆意提及皇上,刘大哥莫糊涂了。”决明生在边外,长于军中,军中既是愚忠,万没有言皇帝的错的。
“嗤,决明小兄弟,你先听我说完。咱们这河北都是马户,给朝廷养马送去边关,这是明朝立国以为的政事,你应该也是晓得,这养马就养了,咱们兄弟肯定没什么,一匹马几个银子。可咱家的父老乡亲,光景好的年头,能攒下来些银子,光景不好的时候,去借些利息钱啃啃巴巴的也能过下来。这日子都是这样过的,可惜,这弘治爷去的早,他儿子身边一群死太监,若说这太监争权夺利,咱也管不着。可死太监刘瑾,喜欢银子,他下面的人就变着法的捞银子,咱河北就在京畿,这些死太监就说养的马不好,要赔银子,本来一户养一匹马,现在又说不够,要多养,不能准时缴纳的也要罚银子,这罚来罚去,我们兄弟都送了太监几千两银子。决明兄弟,你说这老百姓要不要活?”
“怎会如此,怎么如此?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决明觉得不可思议,她当时因为洪水才逃难,本是这多年难遇的祸事,弘治爷治下有方,当即安排了救灾。如今怎么这样?
“怎不会?”刘六似乎怒了。接话来说“刚才我兄弟刘七说的,这刘瑾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刚登基,他怎么不敢?先是祸害我们京畿百姓,以后祸害天下去了!”
“可,刘大哥为何听命于那太监?”决明疑问。
“呵,那些死太监早就瞧上了我们家祖产!”刘六恨的,一拍桌子,骂道:“这群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一早就给我下了套。当时太监催着要马,我们文安哪里来的这么多马,于是有人出主意,说那些番子养马多且价格又贱,我们买一批回来,卖给家乡父老,总比他们卖儿卖女卖地的好。我一想是这个理,不说赚多少银子,我刘六还是有良心的,当即去了番外谈了这生意,就在运马回来路上,我和文安几个老伙计,被这东厂番子围攻了!他们是算计好了的。”
刘六接着说:“我是有功夫的,逃是没问题。那番子知道我功夫深,可恨的是,他们绑了我儿子,不怕小兄弟笑话,哥哥今年40岁,30岁才有这儿子,不说为了自己,为了列祖列宗,也得让我儿子好好的。”说了一段停下来,看着他儿子。
那孩子听了,也是一句话不说,呆呆的看着他父亲。
“那后来呢?”决明惊呆了。
“后来,呵,抢了我家祖产。领头的那个太监知道我功夫好,把我儿子藏到京城,从今年1月开始,便指派我们兄弟几个去做那遭人骂的恶事,他知道我恨的他死,每回都带很多人防身,我们兄弟几个也杀不了他。前些日子派了三拨人去杀三个官,这个韩大人就是其中一个,我前些日子回京里的时候,可听说另外两波人都得手了,那两个当官的都死了。”刘六说的尽兴,也是叹息不已。
“什么?!!”决明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刘六几个慌了,连忙喊“决明小兄弟,怎么得了,你莫急?”
“四师兄,五师兄…”决明悲切不已,泪流直下。
“啊?原来那两位大人也有你们的人护送?这这这…”刘六一时冲动说了这许多,不曾想是这样,一时慌了神,连忙安慰:“决明兄弟你莫急,说不定你师兄们他们逃了去,像咱们一样,并没有什么事呢?”
刘七几个也说:“是啊是啊,你们身手都好,若逃是绝对没事的。”
决明想起那日三拨人一起出发,到京城后各自护送着人散去,相约一起回去的时间,怎如今,都成了空?
决明泪流直下:“刘大哥几个兄弟尚且不离不弃,而我们师兄弟又怎么自己逃了去?倘若那些大人已经死了,那我师兄们必是已经先死了…”
刘六几个大男人一时间没了言语,面面相觑间。刘六叹息:“唉,他们大人物争来争去,怎么都是咱们这个无关的人送了性命?”
决明听了这话,一时愤懑,她本就是大伤初愈,这一下听闻两位至亲已经离去,简直伤心透了。为什么总是她的至亲之人离去?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为何总是她们?
她脸色凄然,抬眼看着天地,看不甚清楚,满眼都觉得凄凉,最到伤心处,“噗”
一口心头血吐出,跌倒在地。
“决明!决明兄弟!”
“快,快叫韩家小姐来!”
“把她扶上床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