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很有仪式感的。
早饭,母亲嘴里念念有词:“打茶馏糕,一年一遭”。年三十早饭要吃茶面粥,茶面是提前备好的~也就是把小米面在铁锅里焅熟,煮粥时加上一把熟芝麻,切上几片薄薄的烧豆腐,捏一点咸盐,这样煮一锅茶面粥。笼屉上除了馏几个枣馒头,包子以外,必须用盘子盛几块年糕放在屉中间~寓意年年高啊。
吃过早饭,家里的女性就按分工与特长,各自做包饺子的准备了:剁菜馅的,剥葱切姜的,和面的,熬花椒水、热油准备调馅的,收拾面板准备盖帘的……一切有条不紊,每人都在忙活。最后把关调馅的还是母亲,她掂量着盛肉馅的坛子的分量,计算着菜和肉的比例,琢磨着馅的味道~过年的饺子馅一定要最好。
和好面,调好馅,开始包饺子。这个时候,围在一起的女性~无论长幼大小,就开始海阔天空了,笑声一阵高似一阵,每个人包出的形态各异的饺子也乐的东倒西歪的,我们各自说着听着,手里的活一点儿也不耽搁,午饭前,七八盖帘饺子就包完了。
大锅菜是每年除夕午饭的主菜,农家的大锅菜看似简单,但百吃不厌:自产的无公害大白菜,自己家做的豆腐,自己家杀年猪后做的腌肉,地道的红薯粉条,用做豆腐控出的水泡洗后蒸熟又晾干的海带丝,这些食材备好后,母亲在灶下点火,挥动的锅铲把佐料烹炒,依食材性能先后下锅,加适量水,然后用劈柴烧旺火,待锅里食材各自翻滚跳舞,就不再续柴,灶底的余火足够持续一小时的热量的,且是慢慢把温度降下来的,那种功夫现在用电,用气的灶具是不能比的。当锅里炖着的美味飘出时,我们顿时感觉肚子饿了,各自说着能吃几碗呢。
等饭菜上桌,除了每人用碗盛的大锅菜,还有四凉四热或六凉六热的大盘小碟,满桌都是一年的盼望,一年的最爱。菜香,酒浓,人欢,开开心心的吃着饭,高高兴兴的过着年。
午饭后刷洗完毕,是不能小憩的,接下来就是收拾厨房,彻底洗刷厨具,洒扫院落,贴对联,贴窗花,换上新的床品,把各种干果,水果装盘,把每个人过年的新衣拿出来放好,把除夕夜燃放的礼花鞭炮码好……看似平淡的一些活计每一项都做得很用心,很虔诚,很有仪式感。都为除夕,都为过年!
长辈流传下来的习俗,除夕当天,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吃晚饭,我们当地的风俗,除夕晚上吃饺子,正月初一早上也吃饺子,一夕连两岁,年头岁尾饺子连。
吃过饺子,大人们就不再让孩子们做什么家务活了,督促着孩子们穿戴好衣物,准备参与下一个更隆重的活动~社火,我们村流传至今的一个除夕夜节目。
除夕夜,每条街道都有轮值的人家在街里挂的宫灯里点上蜡烛(这些年改成电灯了,电灯虽比蜡烛亮,但总感觉不对味),宫灯的四面贴了各种年画:什么老鼠娶亲,钟馗伏魔,三打白骨精,五女拜寿,鲤鱼跳龙门等,我们会逐一念着年画上的文字,笑谈年画里形形色色的人和神,从街头走到巷尾,从村南跑到村北,看着年画,唤着同伴,喊着,笑着,闹着,等着,等着路灯关闭,满街烛光,满地人影。
人越来越多,大人出来了,就连谁谁家新婚的媳妇也出来了,年迈的老人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挣开家人的搀扶也独自走着出来了,街上满是人,但人群更集中的地方,在大鼓的周围。
直径两米的大鼓是过年的一个主角,腊月的歌谣里是这么说的: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摘大鼓;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杀只鸡……腊月二十五,值年的人家就召集几个壮劳力把那面大鼓很隆重地请出来,每每此时,大鼓、大人的后面总会有一群雀跃的孩童,他们把对年的祈盼也放进了高低不一,快慢不等的稚嫩的鼓声里。
除夕晚上的鼓就轮不到孩童们随意敲打了,技艺高超的鼓手会抡起自己珍藏的、描金绘彩的、系着红绸带的鼓槌,循着节奏,按着鼓点,欢快地敲打着,四周是各种音色的鑔与锣的合音。敲鼓的鼓手忘我的恣意地敲打,敲打合音的人也自我陶醉地舞动身子,和着鼓点,踩着节拍。这时间,鼓的四围是男人的世界,是力量的组合,力量的呐喊,也是力量的宣泄!锣鼓声里有对旧时日的祭奠,更充斥着对新时光的祈福。此时此刻的锣鼓声敬天地,敬神灵,敬万物,敬世世代代祈盼的平安和幸福!
持续的鼓声是召集令,几巡敲过,老少齐聚街头,男人们抬起了鼓和站在鼓的四角的鼓手。长长的杠子四端排满了男人厚厚的臂膀,各家的女人踮脚找寻自己男人的身影,恐怕自己的男人偷懒被乡亲们瞧不起。领队的一声号令,抬着鼓的队伍里流动着锣鼓声、欢笑声要走遍全村的大街小巷,撒了欢儿的孩童挑着各式各色的花灯笼,前前后后地哄跑着,最美的笑容是属于他们的,虽然他们的笑声被锣鼓声淹没了,但仍能从他们的笑容里听到笑声!
人群还在流动着,南庄的秋千架旁早已站满了人,南庄人不敲鼓,他们以荡秋千,舞狮子的技艺来迎接一队队的锣鼓,一串串的人。每条街上的鼓队游到这儿就要停下来,使劲地敲一阵儿,他们也尽显各自的不凡身手:有把秋千荡到看不清的空中,又飞速荡下来,或单人,或双人;还有舞动绣球,引狮子上下跳跃,翻筋斗腾空而起的,好不热闹!
完成一个片段,队伍一直在满街烛光里游走着,空气里充斥着蜡烛味,鞭炮味,这都是除夕的味道,浓浓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