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梁晚晴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沉重郁闷,而徐长夏的出现,就像那瓢泼大雨,让人一下子神清气爽,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
大学第一个暑假的时候,梁晚晴了解到班里的同学准备打暑假工,于是就跟着大伙一起来到深圳的电子厂打工。
听说这份工作的师兄介绍的,说是非常靠谱。当时晚晴是拒绝中介介绍的,跟着同学去了之后才知道,师兄就是她们的中介,但是晚晴已经跟家里人讲好找到工作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晚晴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家去。
等到工作面试的时候,晚晴才发现跟在家里的鞋厂打工完全不一样。面试前师兄就反复强调,“一定要说自己已经毕业了,不读书了,高中毕业,没有读大学。”
“不读书”这三个字,在晚晴这里可是禁忌,这么多年来,晚晴一个人拼死拼活的,为的不就是读下去吗?这三个字怎么说得出口。
师兄是拿了300元的中介费的,并承诺一定能找到工作,晚晴也就实话实说了,结果可想而知,被刷了。
当时进厂面试的有200多人,刷下来的也就四个,都是不会说谎的人。
出来的时候师兄的脸都绿了,气哄哄地说:“不是跟你们讲好了吗?照我说的话去做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
想想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老师教了我们那么多的知识和人生道理,却唯独没有教过我们说谎,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后来辗转于各种工厂,也都是要说谎的,晚晴还是做不到。最后师兄找了一家小电子加工厂,工厂明确规定需做满两个月才能辞职,否则扣500元。
当时师兄明确地告诉晚晴,“这已经是最后一家工厂了,如果你不要,那么300元中介费我退给你,你回家吧!”
当时距离放假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这个时候回家岂不是更丢脸?经过再三考虑,晚晴决定留下来。
在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晚晴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颠沛流离、身不由己,她告诉自己,以后绝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小电子厂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根据深圳劳动法,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加班是要加薪的,老板觉得不划算,所以除非赶货,不然是不会加班的。
晚晴住厂里,同宿舍的还有两个读高中的妹子,家都在附近,是为了中午能睡个午觉才住宿的,所以她们一有空就往家里跑。
跟晚晴一起来打工的同学都被分配到其他的工厂,晚晴因为面试被刷的事觉得很丢脸,也就没有和她们联系了。
等安顿好一切,开始每天规规矩矩的上班时,晚晴觉得特别的无聊,一起上班的都是些大叔大妈,跟他们聊天是有代沟的,晚晴讨厌他们查户口似的提问。
年轻人也是有的,只是因为工作内容不同,所在的区域也不一样。
那天因为工作需要,晚晴分配到一个男子旁边给他打下手。对,那就是这场触不可及的爱情的男主,徐长夏。
管工把晚晴领到他面前时,他正专心致志地把电线焊锡在电板上,管工简单地讲明来意,长夏点点头算作回应,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电路板。
晚晴了解工作内容后,便坐在一旁开始工作。徐长夏并没有跟她打招呼,晚晴工作之余开始偷偷地观察他。
徐长夏年龄看起来跟晚晴差不多,可能是长期在室内作业的原因,皮肤特别的白,长长的头发已经快把耳朵遮住了,头发看起来也有点乱糟糟的,可能出门前就随手整理了一下,可以肯定是没用梳子的。
五官没能看清,但是单从侧脸来看,应该算是端正的。着装没什么特别的,跟其他男同事差不多,都是牛仔裤和短T恤。
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晚晴后来是怎么喜欢上的呢?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可能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第一次聊天是晚晴先开的口,流水线上的工作就是这样,一步没有做好,后面的工作就很难进行下去,而晚晴的工作刚好在长夏之后。
那天晚晴发现电路板上的线路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长夏手头上做的那些都是不合格的,如果不及时制止他的话,等一下他们两个都要挨批的,但是长夏做得那么的认真,丝毫没有发现出问题了。
“那个……那个……长夏啊,你……你做错了……”晚晴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舌头打结了,好丢脸啊!
“啊?你说什么?错了?”长夏侧过脸来,惊讶地问。
晚晴至今还记得,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心里一惊之后便开始啧啧称赞,“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长得这么好看的脸,没有经过粉黛的修饰,浑然天成。”
“喂,你刚刚说了什么?”长夏隔了一会又问。
晚晴还沉迷于他的美貌之中,被这么一问,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刚刚说了什么?”长夏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
“哦,我刚才有说话吗?”晚晴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徐长夏这下火了,心里嘀咕着:“这……这完全没法沟通啊,鸡同鸭讲。”随后摇摇头算作了事。
晚晴见长夏没有继续讲的意思,也就拿起电路板开始工作,这一看马上就想起来了。
连忙拍着长夏的手臂,示意他快停下来。
长夏没想到晚晴会拍他,右手的电笔猝不及防地烫在左手的大拇指上。“啊……”随后一声深沉的男低音从他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晚晴瞬间收手,上门牙自然地咬住下嘴唇,脸瞬间涨红,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个……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长夏皱着眉头,在心里狠狠地把旁边这个惹事精骂上几千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说:“到底什么事?”
“那个……你的电线焊到我的位置上了。”晚晴这才想起聊天的目的。
“什么?焊错了,怎么不早说,错了多少?”徐长夏紧张地问,手已伸到晚晴面前的一堆电路板开始翻找。
“喏,就这几个,不用紧张。”晚晴把几个错的挑了出来,拿到他的面前。
长夏接过电路板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是弄错了,便马上改了起来。长夏是这里的老员工了,有些电路板出了问题,管工有时候也会叫他帮忙修一下的,所以改起来并不是很难,一下子就完成了。
“谢谢你!”忙完手头上的电路板,长夏才想起来,还没有道谢。
晚晴笑着说:“那个……我害你手烫伤了,我们算扯平啦!”
徐长夏无奈地笑笑,点点头说:“好!”
就这样,徐长夏认识了梁晚晴。
往后的几天,由于这批电路板还没有完成,所以他们坐的位置暂时不变。这也就给他们创造了相处的机会。
我想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都在寻找那个懂自己的人。
梁晚晴其实是个很倔强的女孩,从小到大还没没有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就拿读书来说吧,梁爸爸早在她初中毕业就想让她辍学出来打工补贴家用,而晚晴自从上了小学,就一直受到老师们的熏陶,认为读书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梁爸爸说了,“国家就九年义务教育,俺家里穷,供不起那么高的学费,顶多也就能给你们管饱,俺娃要是还想读书,那就自己想办法。”
倔强的她二话不说,趁着暑假的时候,出去鞋厂打工便把高一的学费给赚到了。从此以后,每年的寒暑假她都会四处去找工作,只为那新学期的学费。
如今晚晴已顺利考上了大学,虽说学费是贷款的,但还能继续读书已是万幸。那些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的同学,听说她考上大学了,都羡慕不已。
但是,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
而经过几天的了解之后,晚晴惊奇地发现,徐长夏的成长经历跟自己是如此的相似,都是家里的老大,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不好,都曾经在读书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只不过后来长夏家里出了事,他不得不出来打工。
徐长夏是广西人,独自一人来到深圳打工,没有女朋友,周末不用上班的日子里,他们相约去了深圳的海边大梅沙。
深圳的海边有大梅沙也有小梅沙,只因为小梅沙要门票,于是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大梅沙。
去的时候是周末,人特别的多,最后一趟公交车上挤满了游客。
他们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过道上也站满了乘客,长夏很自然的将双手举起,为晚晴腾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183的长夏,把只有158的晚晴整个人护在怀中,晚晴抬头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整个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近到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随着公交车的走走停停,晚晴在人潮的晃动中,喜欢上了这个大高个。
大梅沙之旅,两个从来没见过海的年轻人玩得特别愉快,尽管那天的人很多、水很脏。
此后的日子里,两个彼此都有好感的人越走越近。
那天夜里,徐长夏突然打电话给晚晴。
电话里的长夏喝醉酒了,说话结结巴巴,“晚晴,她今天结婚了,我好难受啊……”
晚晴听完之后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讲过他的过往,但是晚晴也没有问过。
晚晴很快回过神来,深呼吸努力地调整情绪,“长夏,你说什么?慢慢说,不着急。”
听到晚晴的声音,长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特别的悲伤,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晚晴特别着急,怕长夏酒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但是又不愿去阻止他,男人一般有泪不轻弹,能发泄出来不容易,所以就一直握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有那么一会,哭声停止了,晚晴有一连串的疑惑,好想问,“长夏,你还好吗?他结婚了你为什么这么伤心?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但是觉得这个时候问不合适,揭开伤疤会再疼一次的,想到这里晚晴忍住了,不知隔了多久,手机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鼾声,接着越来越大声,看来是睡着了,晚晴嘴角微微上扬,“还真是个小孩子,哭完就睡着了。”
隔天上班的时候,晚晴看到了长夏,头发很乱,像个鸟巢,看来今天早上出门,都懒得用手整理一下头发了,有眼袋,黑眼圈更重了,嘴角有短短的胡茬,看起来有点颓废。
“你昨晚怎么啦?发什么神经嘛?”晚晴笑着问,大大的眼睛水湾湾的,有嘴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长夏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清清嗓子说:“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为什么心情不好?”晚晴再问。
“我前女友结婚了,就在昨晚,她是我的初恋。”长夏直接了当地说。
晚晴一惊,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你还放不下她,对吗?”晚晴明知道,但是却不死心,非要逼他从嘴里讲出来。
“是啊,那时候她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觉得我配不上她的女儿。”长夏这会讲起来倒是坦然,看不出半分伤心。
“那我呢?”问出口的那一刻,晚晴就后悔了,难道伤的还不够吗?非要这个时候说出口。
“你?”长夏有点不知所措,双手在胸前来回地比划着,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是喜欢你的,可是后来发现不是……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欺骗的。”长夏想了很久,最后平静地讲了出来。
刷的一下,眼泪从晚晴的眼眶中溢了出来,晚晴仰头想阻止,却无济于事。“一句话就能否定掉一切吗?怎么可以这么的狠心。”
晚晴平复一下心情之后,淡淡地说:“没事,我等你,等你忘记她,等你喜欢上我。”
长夏听完之后皱起眉头,冷冷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后来,回到原来工作岗位的晚晴,没办法再天天跟长夏聊天了,微信发过去,长夏也是等了很久才会回。
再后来暑假结束了,晚晴也要回到韶关继续读书了。
或许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晚晴忘不了长夏,就好像长夏忘不了他的初恋一样。
晚晴偶尔还是会发微信,告诉长夏,在学校读书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聊,最主要是原因是徐长夏没有在他的身边。
国庆放假的时候,晚晴终于忍不住了,拿着兼职发传单赚来的钱,偷偷买火车票去看长夏。
那天晚晴来到厂门口,打电话给他。长夏接听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回应,足以证明他还在睡觉。
“你下来拿快递吧,我给你寄东西了。”晚晴努力地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若无其事地说。
“好。”长夏挂了电话,隔了一会,晚晴便看见远处有一个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晚晴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这么早让他发现,万一长夏看到了她掉头就跑,那就前功尽弃了。
长夏来到厂门口,并没有发现躲在草丛里的晚晴,往左边的小卖部瞄了一样,“看来这是他们常拿快递的地方呀。”晚晴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着。
长夏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送快递的人,有点不耐烦了,来回地踱步,可能觉得晚晴在跟他闹着玩的。
当他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时,晚晴从后面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长夏,那感觉就好像躲猫猫时候终于抓到人啦。
“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晚晴雀跃地问,柔软的声音里充满了快乐。
长夏松开了她的双手,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嘴里缓缓地说道:“你怎么来啦?”
“我想你啊!”晚晴似乎感受不到长夏的不欢迎,直率地说。
“不用上课吗?大老远跑过来。”长夏眉头紧凑。
“拜托,国庆耶,在这举国同庆的日子里,应该出来放松一下。”晚晴边讲边摇晃着他的双手,像个小孩子在撒娇要糖吃。
长夏这下火了,狠狠地甩开晚晴的手,由于用力过猛,晚晴一个趔趄,差点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长夏看着她快摔倒了,手本能地伸过去,准备扶的时候却又回缩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这句话刚说出口,晚晴的眼泪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流,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一眼,再也讲不出一句话。
长夏背过身去,“我们不合适,你会找到更好的,你回去吧。”讲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的晚晴早已哭成了泪人,手脚发软的她直接跌坐在地上,任由眼泪再次模糊的双眼。
晚晴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以前都是别人跟她告白,然后被她无情地拒绝。这是她第一次品尝到,被人拒绝的痛苦,也是第一次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
之前的死缠烂打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好笑,自己怎么会厚脸皮到那种程度。
不知在厂门口哭了多久,晚晴哭累了,脸上的泪水早已晾干,慢慢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早已麻到失去了知觉。
站稳之后,晚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把徐长夏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然后买火车票回学校。
但是晚晴不会知道,那天徐长夏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梁晚晴对他的感情,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徐长夏知道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有多困难,晚晴既然有机会继续读下去,那么自己又怎么能连累了她呢?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徐长夏喃喃自语道:“晚晴,你值得遇到更好的。”
回到学校,晚晴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上岸时,又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