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空军总医院。“长春现在零下二十多度,你要多穿点。”丈夫叮嘱着。“知道。”我一边应声答道,一边套上丈夫的牛仔裤和棉衣,脚上仍是那双盛夏时节从武汉穿来的单皮鞋。“好啦!”我故作轻松地一笑。丈夫用那双蓄满担忧的眼睛凝视着我,“你要放单飞了!”他喃喃道。挽着他那不再强壮的胳膊,我俩默默无语地走着。就在电梯门关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甚至还作了一个诙谐的表情,挥手道:“一路顺风!”我也笑了,说:“等我的好消息!”
列车在沉沉的夜幕中疾驰,窗外是怎么也甩不掉的黑暗。这条途径是丈夫部队的火车线路,我已经往返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与他相伴而行,每次他都将我照顾得妥妥帖帖。今天是我第一次只身远行——去长春给丈夫取药。他的癌细胞已全身扩散,一位病友告诉我长春有位老中医治疗癌症效果显著,濒临绝望的我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药上。
车到长春,穿着单皮鞋的我冷得直跳脚。行人们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这才发现这鞋是多么地不合时宜,丈夫曾多次劝我把这双鞋扔了,去买双皮靴,可我一直舍不得。前几天鞋尖补好后,这鞋又伴着我奔波在艰辛的人生路上。
在长春远郊,我终于觅到了老中医那间毫不起眼的诊所,药房简陋得令人失望。直至看到屋里坐着几位远道慕名而来求医的癌症患者时,我才稍稍放下心来。我详尽地向老中医介绍丈夫的病情,惟恐有一丝遗漏耽误了治疗。老中医嘱咐我为了保证及时拿到药,须一周来一趟长春。我连连点头,取了药我即刻动身赶赴回京的火车。
“诊所又宽敞又整洁,有许多外地的患者。他们中好多都曾被医生判处了死刑,可过了这么多年,照样活得好好的,看上去比我还精神呢!”我夸张地描述着。还将特意带回的诊所简介拿给丈夫看,里面记载着老中医“起死回生”的病例。丈夫细细地听着、看着,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盛满药汁的碗,就如同捧着生的希望。
喝完药,丈夫神秘地说:“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闭上眼睛。”待我睁开眼睛,“皮靴!”我惊叫道。“快穿上试试。”丈夫催促着。穿上长筒皮靴的脚是那样纤巧秀丽,靴上点缀着几颗亮晶晶的人造宝石熠熠发光,更显得高雅时尚。我那颗被苦难压抑得阴翳的心,竟也被它的美丽耀得明亮起来。
“喜欢吗?”丈夫轻声问。
“喜欢!”我脸上笑笑的,两行清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丈夫曾是田径5000米长跑记录的保持者,可现在行走都很吃力。我的眼前幻出消瘦得骇人的他,在爱的力量支撑下,步履艰难地到商店精心挑选皮靴的情景。
“傻瓜,哭什么呢?”丈夫怜惜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缓缓地说:“本想再配套衣服,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你知道吗,以前你每次为我送行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吸引了许多人羡慕的目光。拥着你我感到十分自豪。当列车渐行渐远,你美丽的身影变得模糊,我觉得自己真傻,抛下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独自远行。当时我真想把你拉上来和我一起走。”丈夫的眼里盛满了深情,“明天去买套衣服吧,你一打扮就像电影明星一样。”
“等你好了以后,我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给你看!”我满怀期望地说。
可丈夫最终没能看到我的美丽,就永远地走了。临终前他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那双泪眼似乎要看我一生一世。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远远飘来的“梁祝乐曲将凄婉的浪漫撒落山间。手捧一束淡雅的鲜花,身着一袭紫衣的我来赴那个悲情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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