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文革中(2)
妈妈性格很倔强,说什么也不同意给大队部挑煤。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父亲身上,每个休息时,父亲都要早早起来前往陡岩坑里挑煤。
我九岁那年曾帮父亲接过一次。因为那天他大清早出门,到下午了还没回家。我挑着箢箕一直走到天鹅冲山顶上才接到父亲,从箩筐里捧了一点点煤,担着都不轻松。父亲却说:“哎呀,这下轻松多了!”回家一称,我挑了八斤煤。每父亲挑的是满满两箩筐,可见这挑煤有多么辛苦了。
村子里有一个驼背大叔,挑着煤过水库坝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两个箩筐荡到坝顶两侧,扁担压在了他的脖子上无法移动,他怎么努力挣扎也起不来,当时又没有人路过,结果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么难走的路,还得花钱买煤,所以即使是父亲挑回的煤,妈妈也不肯爽快地交到大队去。为此,大队干部们很生气,以上工不记工分来惩罚我妈妈。
我妈妈插秧那真的是一把好手。她弓腰站在田里,左手握着一大把秧苗,右手飞快地分出一小把秧苗往田里插去,比蜻蜓点水还利落,那速度快得你根本看不清她分秧的动作,只见她双脚不停地交替往后退,一眨眼功夫,几排笔直的秧苗就往田中央延伸过去了。
这种插秧神技,村子里没有一个男子汉能比得过妈妈,更别说其他女人了。但是那年插早稻记工分时,村子里不仅不给记男人们能得的十个工分,连女人们应该得的六个工分也不给记。倔强的妈妈依旧天天出工,但一直到早稻插完也没有记上一个工分,妈妈被气得哭。
父亲周末回家,听说此事,认为没有必要生气,早春季节,天寒地冻的,不记工分,正好可以休息休息呀。他变着法儿讲故事、说笑话,直到把妈妈逗笑了才放心回瓷厂上班。
真的是别小看农村的基层干部,他们的政治觉悟可是一点也不低的,在整个文革中的那段时间,只要生产队里有发了芽的稻谷,挖碎了或开裂了的红薯,那必定是要分给我们家的。
其实,在平时,这些我不是叫伯伯就是叫舅舅的人都是很淳朴的、很好相处的人。但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就会有特殊的表现,妈妈据理力争也没有用。
比如分些发过芽的稻谷给我们家,负责舀谷子的人还要说:“不分给你分给谁?”分红了薯也是一样,明明可以把细小的、挖烂的、开裂的送去养猪场,都偏偏要分给我们家。
平时总还能分一些自己挖的好红薯。但我大妹小明和弟弟江弯出生时正是秋收季节,妈妈坐月子不能出门,外婆也年老体弱不再出工,专门在家照顾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这个时候分的红薯,总是气得妈妈伤心哭泣的。
但父亲很豁达,他总是劝妈妈不要生气的。他认为咋样不都是红薯吗?开裂的红薯也照样可以发芽的。其它不是蒸了吃,就是洗净斫碎晒干红薯米或者煮熟了喂猪,碎红薯不是更省事吗?何必只喜欢漂亮的大红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