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面相觑,浑不知所以。徐二郎呵呵干笑几声,道:“这……赵二郎如此作怪。三娘,我们还是走了罢,罗英已死,赵二郎淌这一会血,也看着要死,再没人知道我们行迹……此处不能留了,快走吧!”几人大多同样心思,都看着花三娘,等她下令。
“杀了,快动手杀了赵二郎!”花三娘决然道。其他几人心头都是一惊,奔了过来离赵二郎最近的潘伢子手中朴刀就要砍了下去,徐二海突然递出手中朴刀架住,道:“不能杀!”潘伢子一愣,掉头看时,见花三娘脸上变色,跺脚问道:“二哥……你这是……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徐二海脸上一阵迷茫,道:“是啊……为什么不能?总之……是……不能……”他手中刀也渐渐软了下来,离开潘伢子朴刀刃口,手里提着垂在身边。潘伢子咬咬牙,刀口一抬,又要砍向赵二郎时,又听一人道:“就是不能。”
文雀儿突然从几人身后暗处闪了出来,笑盈盈看着潘伢子道。潘伢子心头茫然,掉头看着花三娘道:“三娘……”花三娘心头大恚,冷声道:“文雀儿……你,你这贱婢,也敢不听我的!”文雀儿眼波媚视,嘻嘻笑道:“我是不敢,可徐二哥……你怕她怎地?这川江水面,你资历最老。当年你单船一人,横行江道时,哪有什么三娘四姐八婆九妹的……”
“是啊,我资历最老……”徐二海喃喃道。文雀儿又笑着对他道:“二哥,你是老人,手段又高,见识又好。这赵二郎可是锦衣卫官人,他就是死,也不能死在我们手里。花三娘她个女人家的,听她作甚……”徐二郎看着她的眼神,如旋涡般光彩变幻,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欢喜,似乎寻找了好多年没找到的一件珍宝,这时竟从天降落入手中;他嘿嘿傻笑,道:“是,是不能杀……花三娘,雀儿说的对,我不能听你的……干嘛听你的,不能杀赵二郎,不能杀……”
花三娘心中又惊又怒,又见文雀儿脸上也闪现绿光,就如适才赵二郎一般,心道“坏了!中了道了……”,她冷哼一声道:“潘伢子,你也要反我,不听我的了?快点动手,杀了赵二郎!”潘伢子心头茫然,突然听她喝声,惊醒过来,咬了咬牙,手中加力,朴刀直砍向赵二郎。堪堪到了赵二郎头顶,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就觉全身无力,跟着眼里血红一片,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了过来,看到自己脖子以下血溅如飞泉,眼珠勉强抬起,看定徐二海道:“你,你……”
“伢子!”几人惊呼中,潘伢子缓缓趟在地上。徐二海看着手中滴血钢刀,骇怕、悔恨、惶然全都涌上心头,只喃喃道:“我……我杀了伢子……怎么会……为什么……”
“为什么不?二哥,咋们川江中你最英雄好汉,这恁般笑伢子,毛也没长齐呢,敢不听你的?还不说杀就杀了?”文雀儿袅袅婷婷,走到徐二海身边,攀附着他的肩头,媚笑说道。徐二海呵呵直乐,看着文雀儿脸庞,道:“是,说的是……还不就杀了,雀儿,你真美……”
“美么?二哥,你把他们都杀了,等会我们到那庙里,我脱光了给你看,那才美呢……”文雀儿道。徐二海一脸淫笑,道:“是,是,我把他们都杀了……”抬眼向场中诸人看去,眼神呆滞,手中刀又举起。
花三娘抬眼看去,见场中众人吴远、凤姑、武雀儿、蒋忠等,全都如徐二海般眼神呆滞,所有人都突然喃喃道:“杀了……”,各各拿出贴身武器,向周边同伴将递未递,显是要自相残杀起来。饶是她素来镇静,此时心中也不由大骇,只想大喊,唤醒众人,心头却不由滋生出无力感,一种心思盘旋徘徊脑际:我这般命苦,一生飘零,又为女子之身,能管得几何?幼时经历,全都涌入脑中,那倚门干枯无泪的瞎老娘,自己被人贩子拐了后流离失所的种种艰辛,妓院里逼自己接客的老鸨子,将身子全压上来冒着肉腥味的屠夫嫖客……还有,那爬在脸上一下一下噬咬的蜈蚣……爹啊,我的亲爹啊,你在哪里……呵呵,嘿嘿,哈哈,那贼爹要他何用?这贼天这贼地,何时可怜过人?这些贼厮鸟贱人杀婢,所有的人都该杀,杀了他们,杀了……她炼化的蛊虫在体内蠢蠢欲动,一股恨天恨地的杀意疯狂滋长着……
“嘻嘻,呵呵,嘿嘿……”文雀儿嗓音突然变成男声,道:“既要杀我,就动手啊,快,一刀割下去,砍下头颅,剜出心脏,就热里吃……”众人眼神茫然看着她,突然又听背后一道女音:“嗯,吃……心最好吃了……剜出来……”掉头看时,赵二郎不知何时竟爬了起来,双手硬生生撕开潘伢子胸膛,拿出心来咯吱咯吱咀嚼。吃罢,又勾指头,挖出潘伢子眼珠,藏在褡裢里,看着众人肥嘟嘟脸上竟堆出个媚笑来,女音道:“三娘,凤姑,小鼈龙哥哥,蒋大哥,徐二哥,嗯……还有傻子勇哥哥……伢子兄弟这一对眼珠滚着十万分的不相信,还有对这可恶世间的留恋……最是宝贝,你们要么?要我也不给……”
“快杀啊!”文雀儿男音凄厉喊道。众人心中决然,就要向身边同伴下杀手时,突然耳边一阵喑哑暗雷般声音响起:“咄,着我一棍!”心头一阵警醒,抬眼看去时,见欧十三不知何时从庙中走出,手中一条杆棒将赵二郎头颈打的歪了半边,瘫坐于地。他脸色苍黄,包着的半边肩头血迹缓缓渗出,冷声道:“这是妖法!大家堵住耳朵,不要听他们妖音;蒙了眼睛,不要看他们眼神。”说罢,放下棒子,撕了上衣下襟,塞住耳朵,用一块布蒙住眼睛。
众人心下恍然,看手中武器已快递到身边同伴身上,相视无不骇然,赶忙收起,学了欧十三,塞住耳朵蒙上眼睛。一阵缥缈如丝般阴测测声音,穿过塞耳布头,却仍钻入他们脑中:“嘿嘿,嘻嘻,塞住耳朵蒙了眼睛……好注意,可真有用么?”
“有用,没用,有用,没用……什么是用?用什么?”又是一阵男音,钻入他们脑海中,却似赵二郎声音。众人心里发冷,欧十三那一棒子眼看着将他颈骨都打断了,他竟然还没死么?只有欧十三自己知道,这一会遇到的是极凶险诡异的妖人,那一棒本来就没指望杀了妖人,心头急思对策时,突然也是一阵茫然:我这般心机,苦心若此,真有用么?又为谁而用?此种心思如蛇一般在他心里钻来钻去,他心知不好,待控制自己宁靖心思不想去,却如何也不能,那心思越来越沉重,心头攒集,终于像座山般坐稳压实了,他眼前一片黑暗,只想到无用,无用,终究无用……干脆全杀了罢,方是干净……不能,不能,三娘待我这般好,绝不能向她动手,我,我,莫不如杀了自己……提起手中杆棒,竟缓缓向头顶落去。
“啊……”一声女音娇喝突然又钻入众人脑海中,声音好似武雀儿的。脑海中紧跟着吴远声音响起:“我……武儿……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后面已拉起哭音。文雀儿声音却又响起:“好小鼈龙哥哥,杀的好……这贱婢子丑的赛母猪,却还爱着哥哥你大好人才,我们两个几番好事,都让她坏了……她还几次求了花三娘做媒,要嫁给你呢……嘿嘿,嘻嘻,好哥哥,你就想想,这一生跟个母猪睡在一起,你那杵儿还能起来么?”
“是,是,杀得好!呵呵,这母猪样的贱人,还要跟我睡觉……”吴远呵呵傻笑,污言秽语骂着武雀儿。又听文雀儿道:“还不都是花三娘个贱人挑唆着。好哥哥,花三娘那贱人最是可恶,自己丑的鬼一样,没男人敢要,还要管了我们……小鼈龙哥哥,你快去杀了她,我这一回下面痒得很,只要等你杀他后为我治痒呢……”
“不,不能杀了三娘。不能,不能……”吴远突然惊惶喊道。众人心中,便如他声音一般,惊惶难安,各种情绪滚来翻去,一会儿漫起杀意,只要向身边人递出刀子,一会儿又惊醒想到不能,脸上也如被鬼迷了一般,神情一时呆滞一时诡秘。文雀儿尖利声音突又想起:“杀啊,快杀,杀光了这些贱人,母猪,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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