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推荐|《曾有天真少年时》——这是一场灵魂的相遇

我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打开这本书的,窗外,秋阳灿烂,海就在不远的地方,有漫行的小舟,有粼粼的波光,就像是一幅画,静美。

在疲惫的工作生活之外,还有那么一刻,伴着翻书的时光,如此美好。

于是我打开了这本书——《曾有天真少年时——宋朝词人风雅集》。

我先停留在序言前:“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们”。看到这一行字,像是灵魂的一种碰撞,我也是这种感觉啊,和每一个诗人,每一个词人,每一个古人的相遇,都是我们和他们的对话。


很多朋友都知道我喜欢写古人的生活。我在写他们,也是在写自己。包括我写红楼人评也是一样,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人性的相通。不管历史如何变迁,我觉得自己就是红楼梦中人。

我又翻看了一下这本书的作者,叫张小瓷。我是第1次读她的作品,可是就像认识了好久一样,为什么我们想的那么一样呢?就好像这世间有很多花和树一样,我们是两片相同的叶子,生长在不同的空间里。她在宋词的这片天地里遨游,我沉浸在红楼当中,不可自拔。

序言中说:

我想表现鲜活的个人,在时代的罅隙里,在人生的困境中,在命运的洪流下,是如何艰难抉择的。而在面对时间、疾病、死亡等避无可避的难题时,他们又将如何去面对、去抒写。

这就是一场灵魂的相遇啊!在文字的描述中,映照着挣扎与困惑,坦诚勇气与脆弱,并肩凝视死亡与时间。连沉默和留白也是相遇的一部分。

小瓷说,她喜欢细节,我也是。我读红楼的时候,专门去寻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个场景,就让我潸然泪下。

比如说,贾府过元夕的时候,一屋子里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袭人和鸳鸯两个姑娘,却躲在怡红院的一角,躺在床上,冷冷清清静静悄悄地在说知心话。她们两个人的娘都刚刚去世,袭人还回去送了最后一程,鸳鸯连见都没见最后一面。这一个场景,让我特别心动,人这一生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呢?能和自己的好朋友诉说一下关于彼此?

没想到,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了作者同样的爱好。宋词,也正是抒写一些小的东西,一些碎片化的日常,在许多看似无用的细节中,映照出今人的时代和生活,以及共同的情感和智慧。



这本书也可称为《宋词十二观》,因为写的是宋代的12位词人。你可以从他读,也可以从她开始,“风吹到哪页,就从哪一页开始读吧!”作者用诗的语言向读者发出了邀请,我看了一下目录,每一个人物对于我都是一个诱惑,但是,我还是从第一篇《苏轼:一棵繁花满枝的树》开始,东坡,我大爱也!

东坡在我眼中,是天上的明月,是滚滚长江,是博大浩瀚的。且看作者的表达,她说东坡是一棵繁花满枝的树,站在树下,近观,可以领略花枝精妙的细节;远望,则会惊心于整棵树饱满的生命力。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比喻,毕竟明月和大江都离我们很遥远,但是树不一样,树就环绕着我们的生活周遭,和我们那么近,像是生命的一部分。

作者说,东坡是一个对人世怀有大爱的人,所以无论走在哪里,都能与发光的灵魂相遇,成为黑夜里的光亮。所以在那些被贬的日子里,痛苦的时光里,他总能自救,这都在于他蓬勃的、强悍的生命力。

这让我想起了苏东坡被贬黄州时的诗文,在《记承天寺夜游》的那个夜晚,东坡已经睡下了,但是看见月光入户,非常可爱,就起身披上衣服,跑到寺庙里去找张怀民。特别好的是,怀民亦未寝,两个人就一起跑到庭院中散步。虽然作者没有细腻地去描述两个人说些什么话,但是这个夜晚太美好了。因为有两颗灵魂的相遇,有两个闲人的散步,便可纾解人生的很多苦闷。

但如果只看到东坡热爱生活的这一方面,还只是看到了树的一面。树的另一面是什么呢?

作者说,沉浸与疏离,入与出,在东坡这里是一体的。他一方面专注沉浸于日常生活,另一方面精神是从上往下看万物,冷静抽离鸟瞰的,在一个更开阔的视野里,觉察人世的悲欢。

看到作者这个观点的时候,我真的拍案叫绝。相对于我们普通人而言,苏东坡之所以成为坡仙,是因为他站在渺渺茫茫的高处,伫立在天地之间,有一颗发光的灵魂。

除了入世,他身上还有着天才的孤独。在独行的黑夜里,在苍茫的暮色里,在天涯海角的孤绝里,东坡内心汹涌而至的,浩浩荡荡的悲慨,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于是,在作者的“横看成岭侧成峰”中,我慢慢的从过去现在未来,从远到近,从鸟瞰到俯瞰,如有神迹一般,看到了一棵蔓延生长着的大树——花枝连缀着花枝,树叶覆盖着树叶,在舒展,在生长,在超越,在穿梭,在时间的洪流中,流经你,流经我,流经所有敏感的心灵。

幸会呀,苏东坡!幸会呀,张小瓷!


读完第1章苏东坡,我忍不住自己翻阅的欲望,又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翻阅完全书,合上书的那一课,我心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我读到了辛弃疾——他在用整个生命写诗,兀自燃烧,悲慨交集。

稼轩像刺猬,是执着到纯粹的人,只知道一件大事儿,他的理想终生不变,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读到了欧阳修——他心无挂碍的去感受万物之美,在路转堤斜中,直到城头总是花。

他终身为美的事物而吃惊,永远有热眼、有热心,有一种彻底的桀骜的真实。

我读到了秦观——他的呼喊,超越了时代,与所有伤心人一起,最终也将你我连在一起。

他在词中书写了很多脆弱的时刻,他忠诚于自己对生命的感受,虽然这些感受中有困扰,痛苦悲伤,但这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啊。

我读到了晏殊——他从平静中感知喧哗,从圆满中看到不圆满,从欢愉中体验到悲伤。

他在世事的沉浮中,自己面对自己,并做出理性的思辨,像是繁华落后的真纯。

我读到了晏几道——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决绝的将无关的人和事都删除,唯留满腔孤勇的爱,与简单干净的词。

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无论是爱是怨,是悲伤,是喜悦,都能让读者感受到那排山倒海般的震荡与潸然。

我读到了柳永——这一个风流才子,留驻了世间的美和物,还有那春花般易逝的美和哀愁。

他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边缘人,是天运,是命运,既有不可阻挡的部分,也有自己选择的成分。

我读到了李清照——一个孤独的女诗人,是一座花园,此花不遇凡花同。

命运在给他最好的才华,也给了他最坏的孤独,在大孤独中,她以寂寞对抗寂寞,征服生命的悲哀。

我读到了朱淑珍——这个叛逆的文艺少女,字里行间汹涌而来的,是燃烧的火花。

她诚实地表达自己,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它脆弱又热烈,主动将自己置于不安的命运中。

我读到了姜夔——一个临水照花人,想给世间的,是一个孤独者的内心。

他外冷内热,外在冷静孤绝,内心热烈真挚,情怀如雪般洁净,一生都在雪与火中挣扎。

我读到了蒋捷——这是一个逍遥的局外人,流亡是他的美学,浪迹江湖,遁隐山林。

他决绝地将自己放在时代的边缘,以文字对抗荒芜的生活。

我读到了范成大——一个天真者的率然,有风邀风,有月邀月,和素心人共晨夕。

他怀抱着赞美、慈悲与温柔,用诗人的欢喜心,与人亲,与物近,与人事喜结同心。

读完了12位词人的人生,我慨然了很久,这真的是一段畅快的旅程,美的语言,美的情意,美的意境,如水波荡漾回环,沉醉不知归路啊!


合上书,我重新来审视这本书的封面:

竹林,茅屋,和一个携着酒壶的浪子。这位浪子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的心灵纳下了这一路的风尘,像是一个夜归人,他来到了竹林映照下的茅屋。

我期盼着他打开茅屋的那一瞬间,就像我开启这本书时的感觉一样,旅途的疲惫洋洋洒洒抖落了一地,一壶浊酒尽余欢。

然而,相对于这本书外表的雅致,我更欣赏书中语言的风韵。这些年,网络语言铺天盖地,越来越直白,越来越通俗,也越来越让人找不到那种古典诗词的美感。人们总是习惯于浮光掠影地捕捉信息,却忘了语言本身就是一门艺术啊!字字千金,不应该只属于我们的古人,更应该属于今人的追求。

我真的很欣赏作者张小瓷的语言,那是和她写的这些诗词相吻合的风格,每个字儿都在跳舞,有着无限的表现力;每个字儿都是一朵花,千朵万朵压枝低。

学习写作的朋友们,真的应该来读一下这样的语言,虽然说语言是一种天赋,但同时也依赖后天的培养,你喜欢什么样的语言,你去读什么样的作品,久而久之,你写文的时候就有一种节奏感,你踩着那种韵律去写,慢慢地,也就有了自己的风格。

我推荐这本书,更因为它带给我们的启发。

正像作者所言,这本书奔的是古典叙事,可赌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收获的是生活细节和鲜活局部。

我们与古代词人相逢,随着他们,与万事万物相逢,这是一种生命的拓展和延伸,活了一辈子,又好像是1万年。可是依然觉得时光太短暂,因为追随着他们的人生是那么美,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人生有一种渴望,叫做“安得促膝,说彼平生”,我总是想象着,在我一个晚来天欲雪的薄暮里,和三五个知音,坐在小火炉旁,饮一杯小酒,畅谈古今!又热闹,又清寂,心生宁静的欢喜。可人到中年,这样的平常画面,居然真的变成了渴望,良辰、美景、知音的相遇是那么可遇而不可求。

然而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居然真的有了这种感觉,书中的词人一个个跳了出来,面目清晰,写这本书的张小瓷就坐在其间,他有时凝视着他们,有时又与他们倾心交谈。而我呢?大多时候就是微微笑着,带着欣赏,带着快乐。

大概,这就是灵魂的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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