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封山七天了，山下的人越来越多，山上还是我们几个。有些时候大家都没得选，不论是山上的还是山下的。

    少林打着除魔的名号，发布天下英雄召集令，说起来能来的都算不得什么英雄了，来的人要么被少林骗得团团转，要么就是对少林埋首是从，说的是除魔大会，不如说是少林磨刀的地方，天下就要乱了。

     “师父呢？”

     “陪师娘”

     “大师兄呢？”

     “禅房念经。”

     二师兄的面色永远疾苦，好像佛陀。现在的我不知道能去哪儿，只好跟着二师兄五师兄一块儿淘米做饭。三师兄四师兄守着山门，六师兄潵扫庭院，大家好像根本就没什么魔道的心理准备，山下那么热闹，山上反而冷清，天下茫茫，何处不可去，又可去何处呢。

       往山下看去，除了一堆大汉什么也没有了，不知道桑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按理来说是不会的，少林最爱惜羽毛，正是立威天下的时候，不至于为了小事坏了自己的名声，但是人那么多，那么杂，有一个祸害对普通人就是天灾，要做恶的人该怎么防。不如快些打上山来，好叫这场表演早早散场。

        半个月过去，少林要再不打上来我们就要打下山去了，山上的存粮不够，这是饿死我们吗？

         少林派人送粮上山来了，江湖中的名门正派真有礼貌，说不定明天大家就要拔刀生死相向，现在还做着资敌的事。

          少林的方丈上山了，这次师父把他带到了后面的院子，我跟在师父后面，几位师兄守在外边。

        “好久不见了，师兄。”

       师兄？少林方丈的师兄？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师父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高深莫测。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师不师兄的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他圆寂之时还念叨着你，人是有命的，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走了这么些年，还不是被找出来了。”

     “我能过这么些安稳年日子，这也是命。”

     “何苦呢。”少林方丈叹了一声，伸手就往我的头上摸过来，我想躲却躲不开，少林方丈的手掌很大，很温暖，像家里的叔伯看着后生晚辈一样，拉着我坐在台阶上。

   “人老了特别容易累。站不住，庙里的台阶有佛性，不用怕凉，刚好适合坐一坐。”

   “这里都是魔，台阶还会有佛性。”我忍不住想呛他一句，师父在旁边也不言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要听听你师父的故事吗？”少林方丈也不管我说着什么，自顾自讲开了故事。

    “当年你的师父好不威风，俗世的时候人称玉面郎君，端得是风流的紧，可惜是个庶出，家中郁郁不得志，后来十七岁时，他父亲占了一卦，卦像上大凶，需有有儿孙入空门，就被硬绑进了少林，一身傲骨万般不屈，当年的方丈是他的师父，我的大师伯。对他慧根颇为欣赏，后山禅院养了他十二年，视如己出。你师父也是天生慧根，佛法精研得透彻，可惜心中终有怨气。大师伯没甚法子，放他出山门，云游四海，做个行脚僧，苦行九载再回。”

    师父眼中阴晴不定，像是隐隐有火，又含着悲苦。

    “没想到再见师兄，已经是这许多年以后，生出这么多乱子了。”少林的方丈像是俗世里面的最高境界，悲剧与慈悲杂揉在一起，像个留在世间的佛陀。可惜离得这么近，除了那浓浓的香火气以外，还透着一股子垂暮之年的腐朽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师父去了后山，少林方丈下了山，一顿话更像是少林方丈的自我缅怀，山上无事，山中亦无事。

     山下的乱象渐收，看来少林已经统领了山下各派，也要准备上山了。

     师父准备了七个包裹，其实没什么用，山早就被围了个遍，谁也下不去。但是我们还是人手一个，桑桑站在师娘身后，埋首不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山。

      “午夜人乏，我们从北面下，一群人快快冲出去，而后各自逃吧。”师父的声音沉闷，像佛堂里面的灯火。

      大师兄把我拉到身后，桑桑站在他的身旁，烛光摇曳不明，看不清楚大厅里面每个人的脸，大师兄捋了捋我的衣领“下山的时候，跟紧我。”三师兄和四师兄站在一块儿，五师兄的呼吸明显压抑，六师兄半眯着眼想着些什么，二师兄佛陀的脸上无悲无喜，师娘握着师父的手，坐在铺团上，只留个窈窕的背影。这庙就要没了，或许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几位师兄，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黯然。我从袖子里掏出串佛珠，手上暗劲一使，串珠子的线就断了开来，十八颗珠子没什么特别，只是我从后山里面自己做的，扭扭捏捏地送给了四位师兄，大师兄自己取了一颗，桑桑取了一颗，我跪在师父身后，送了师父一颗，师娘一颗。师父笑了下。

     下山的路很坎坷，处处是荆棘。山下帐篷里的灯火还模糊可见，巡查的人影晃动。我们已经快要靠近封锁线。

       “谁！”旁侧一身吼，惊得山上的鸟儿四处乱飞起来。五师兄纵身扑去，我们却往前加速，突破本来就是求奇，求快。

       山下一下就热闹了起来，惊吼声四下响起，各派忙着召集自身门下弟子，我的耳畔呼呼地响起风声，一群人都出手了，我跟桑桑躲在中间。

       接着三师兄掉进了人群，四师兄赶了过去。

       六师兄不知何时也不见了人影。

      二师兄满脸是血，大吼一声，拖刀砍翻一片，陷入了包围。

      前面的师父师娘一起出手，只见人不断地飞出去，大师兄握着棍子的手因为用劲过猛，已经看得出来在抖。包围线越来越薄，眼看着就能够冲出去了。

       所以最终的大怪出来了，所以一定会有人折在这里。

      师父师娘大掌一挥，各自硬拼了一招，又生受了几掌，被打飞倒退之时，把我扔了出去。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少林为什么非要来我们寺院，我们为什么不早跑，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为什么我这样武力低微的反倒能够冲出包围圈。

     我往前跑，越跑越急，后面还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