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跨进熟悉的院子,沉重而又古老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相比上次来,院子里多了好些花,大多是叫不上名字的。最欣喜的是屋内开了好些兰花,整个房子都被泡在这淡雅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中。也许在这不经意间我就笑了,脑子里浮现出爷爷打理这些花花草草时脸上幸福的表情。
正这么想着,老人手拿砚台从远处向家里走来,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不!不是花白,是雪白。一根根银丝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服服帖帖地趴在头上。
爷爷喜形于色,“宝贝来了?”高兴地向我们介绍着院子里的花草。
“这是夏兰……”
“爷爷.”
“这株是牡丹,那株也是……”
“爷爷……”
“那一棵是海棠。”
“你的头发全白了啊……”
爷爷没接我的话,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又介绍起手上的砚台来:“这是你爸初二的时候买的,那时他在杭州学画……”
爷爷的头发真的白了,就像梨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听说爷爷年轻时白过一次头发,那一次因为姑姑身体不好,花甲之年又因为我白了头发。
心律失常。这是我从大人言谈之间了解到的。小时候的我,莫名得了这病,家人带着我辗转奔波在各大医院,每隔几小时一定要吃药,爷爷奶奶怕耽误我吃药,轮流值夜,根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只可惜我对这些事的记忆好像是混乱的,我只记得有家医院天花板上挂满了鱼,就像海线底世界一般,一个房子里有台嗡嗡作响的机器,医生叫我不要动,爷爷在门口等着我,又或者医生让我抽血,不能让大人陪,爷爷和医生说着话:“让我和她说,不然她会害怕的,我说通了她就会很乖地配合你们了”……我想,爷爷的头发应该就在那时变白了吧。
我的记忆停留在幼儿园之前,那是我最充实的日子,白天和小伙伴在山间田头,爷爷的相机记录着一切。晚上是在奶奶的呼叫声中回家。基本上爷爷奶奶睡了,我还在折腾自己的小玩意,灯突然灭了,我不敢动,眼睛闭得死死的。我很害怕。一开始还大声喊着奶奶,最后变成小声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却迟迟不见奶奶来,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柴房的老花猫扒着旧纱窗,不安地叫着,我的心里越发毛。
门开了一条缝,奶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束光射向我,眯着眼,我看到奶奶向我走来。
“月月不怕,奶奶找不到电筒,来晚了哦……”奶奶搂紧了我,在我身边躺下,轻轻讲着安慰我的话,她的声音由普通话渐渐变成我听不大懂的平阳话,再变成小声的喃喃,最后变成响亮的呼噜声……手,还在拍打着我的背……
“下次再来哦!”
我关上车门,看着两位老从站在门口,奶奶挥着手再次说出这句话,爷爷在她身边站着,很瘦却挺拔,就像一棵松。
和爷爷奶奶告别的话渐渐变了,从“晚安”到“明天见”,从“下周来看你们”到“我们有空就来”,最后变成“下次再来”……
“什么时候,又能天天和爷爷奶奶说‘晚安呢’”?看着站在门口的老人变成两个小黑点,我小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