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忙着我的女儿小学毕业之事。想想她已从呀呀学语、蹒跚走路、幼儿园入托到如今亭亭玉立、小学毕业。为人母的我，在这近十三年的生活中，深感做母亲的不易和肩上责任的沉重。由此及彼，想想母亲历尽艰辛，将我们兄弟姊妹六人抚养长大，供我们上学，忙着我们嫁娶，还忙我们的孩子，老了还是想着尽可能不给我们添麻烦。而我又为母亲做些什么呢？总想着能以一种什么方式来补偿母亲，尽一个为人子女的孝道。
在我的家乡，在那片生我的土地上，母亲已经走了八十一个春夏秋冬，六个子女都早已成家。想起母亲，想起母亲那忙碌的身影，那一串一串的往事便会浮现在我眼前，似乎就在昨天，一幕一幕的，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么自然。
我的母亲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典型的中国妇女。姥爷家家境好，大姥姥一连生了4个女儿之后二姥姥进门，我妈是二姥姥生的第一个女儿，说是福气好能带来弟弟，果真妈妈之后接连来了2个舅舅。所以妈妈还是有点得宠，能和舅舅一起上私塾，好歹还识几个字。我爸这边，爷爷去世早，奶奶不容易但却很厉害，想方设法供孩子上学。我妈就是图我爸是学生有学识才嫁他的，结婚时我爸还在水利学校就读，妈妈就勤勤恳恳地一个人支撑一个家。故事很长，说来话长，还是从我记事起写起------
懵懂的少年时代，母亲那好像永远都不知疲倦的忙碌身影，就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母亲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哥哥和我。我是在母亲40多岁的时候到来的，那时母亲因病住院，从怀上我到生产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医生已建议不要留我，听说犹豫着都准备做手术时母亲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我。7个多月早产才不到三斤的我自小身体就弱，是母亲一生最甜蜜的牵挂和负担。
小时候的我一口奶水也没吃过，全靠喂养。极易腿疼、头疼，母亲总是很内疚，内疚于在她身体不好时生下的我，也总是过分地偏袒我这个幺女。上中学时,我一度严重贫血,引发神经性头疼，心情不好,对母亲也总是喝三喝四。母亲默默地承当着，到处陪休学的我看病。在西药和中药效果都不明显的情况下,母亲四处打听偏方。把龟壳、蛇骨、知了壳、核桃、芝麻等等捻成面面,再在炒锅中焙熟,加上蛋黄。写到这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那干干的炒面也许就是我今生最爱的食物。
由于父亲在镇上上班，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母亲每天除了在大队当妇女主任，还要干农活，还要照顾我们兄妹。母亲每天总是起得最早，月朗星稀时她还要给我们洗衣服。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为生活忙碌着。 我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总有人回忆说小时挨饿没钱缴学费什么的，我丝毫没有这样的印象，那得归功于母亲是一个持家能手，总是能把家里打理的很好。记得小时候上学是要预交学费的，我不怕交不上，而总担心第一个交会被同学疏远。因为每次母亲都会告诉我们，学是要上的，学费早就准备好了。这句话一直影响着我，直到现在我在养育我的孩子，不管生活如何变故，上学、兴趣班、图书读物我从没有一点的迟疑。母亲还是很骄傲，她常常讲她自己如何在几百人的台前讲话，如何获得十里八乡的赞誉。母亲对我们也是家教甚严的，家里从没有人说脏话。母亲说言语伤人重过拳脚，孩子可以说教、打教、但不能骂。
我的母亲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母亲不仅非常慈爱地把我抚养大，更是以她的言传身教，深深地熏陶着我，在我的人格和心灵上打下深深的烙印。父亲在外地上班常年不回家，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撑着。为了让我们读好书，无论多忙，母亲从不让姐姐和哥哥帮她干活，对我这个老小更是疼爱不已。即使在星期天的时候，她不停地洗涮，我们也要在她的“逼迫”下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学习。
对奶奶，母亲尽为人子女的孝道。我七岁那年，奶奶得了那时算是极少见的胃癌，疼痛难忍时，整夜地睡不着，每到夜晚，爸爸和妈妈还有叔叔他们就轮流坐在床头，抱着奶奶，让奶奶在他们的怀里入睡，而他们就这样整夜地坐着。近两年的光景奶奶病故，在弥留之际，奶奶最后的愿望是吃母亲做的面疙瘩汤。那是一个下雨的晚上，母亲调了面糊，打了鸡蛋，切碎了的西红柿，拌了细细的面疙瘩-----母亲常说，媳妇是自己要夸的，姑娘是留给别人家夸的。姑娘嫁人，就是多了一对父母疼爱自己。要对公公婆婆好，除了习惯、言语上的冲突，公公婆婆一定是为你们好的，想想他们不可能不对儿子孙子孙女好------母亲每次去我姐姐家回来，最骄傲的就是姐夫家人的夸赞，姐姐邻居的夸赞。她每次去姐姐家总是有一个要求，吃饭一定要有亲家陪，其实是母亲在教我们像待她和爸爸一样去善待公婆。大姐的公婆子女众多，但最后的光景又身患重症都是在我大姐身边度过的，我大姐那几年很是操劳。二姐亦是如此，我也是牢记在心。母亲用她的言行举止影响和教育着我们，让我知道感恩，让我知道与人为善、于己为善。
我的母亲是一个和善的模范。都说婆媳关系难处，我又有三个嫂子，但从没有见她们和我妈妈吵过，闹过。妈妈也总是挑她们的优点讲。大嫂漂亮精干；二嫂吃苦耐劳，凡事抢着干；三嫂善良心软，脾气好------一直到现在，我甚至都觉得嫂子孝顺超过我这个做姑娘的。妈妈从不与人争长论短，充满爱心，乐于助人。在我的印象中，邻里之间，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总是有人到我母亲那里来诉苦，而我母亲总会保守别人的秘密并尽力调和这些矛盾，化解这些矛盾。当别人有困难时，给最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这是她一贯的风格。记得儿时的一个冬天，我们那来了一群靠卖艺杂耍过活的外地小伙，他们从遥远的新疆而来，走乡窜巷表演换取小钱或是粮食。母亲不忍他们挨饿受冻，让他们吃住在家里，还把哥哥的棉衣给他们穿，我就记得那一年家里的红薯早早就吃没了。我自小就有主见，还喜欢去评价别人。难得难得听到母亲和他人斗嘴时，我还事不关己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我母亲是否有错，每一次我都佩服我妈真理常在。难忘的还有那一次，我大哥高中毕业之后做生意，是我们那远近第一个卖鞋的人，家里货多，我猜也有点钱。结果就被人惦记上了。那是一个晚上，有人跳进了我家的院子并在撬我家主屋的门。妈妈喊醒了我们，大声地说话，并带着哥哥姐姐打开了屋门。在院子里，我听到妈妈说，我知道你藏在那，大家都不容易，院里的东西随你拿，今天我也不抓你，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还要见面，我家人也多也不怕你，但你也要好自为之，不希望有下次，我们睡觉去了，你怎么来就怎么出去，我也不会看着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于是妈妈带着哥哥姐姐回屋，关了灯。一会就听见有声响，第二天发现院墙上的瓦塌了几块，妈妈没有声张，待父亲回来之后又修复好了。这事我记忆深刻却也是没太明白，一直到后来我闺蜜的老公因为院子里进了小偷大喊大叫，被一刀扎了肚子，身受重伤，虽抓着了小偷却后来还是举家搬离。我才明白那时母亲是在保护我们，也是在给小偷一条后路。在丢点财物面前，人更重要。
我在母亲的眼里一天天长大，我成长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母亲的关怀与呵护。上了初中，高中，我在离家很远的学校上学，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总见母亲站在朝着我回来的方向张望，希望看到她日夜盼望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回家，总是少不了我爱吃的糖醋小排和红烧鱼。初、高中六年的生活，母亲就是这样陪我走过的。后来，我结了婚，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母亲。每次回娘家，依然能看到母亲等我的身影。每次离家时，母亲都不愿送我，她怕因舍不得让我走而忍不住抹眼泪。到现在，母亲站在围墙外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是那么的清晰，就好象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并不随岁月的更替而模糊。每当想起这些生活中的点滴琐事，我的心头就会有许多温暖，就会有许多感慨。婚姻生活我隐瞒了太多，直到我决心要回家。妈妈只是一句话，人和孩子回来就好，让你哥哥接你。无数次谈起我以前的生活，妈妈总是还不甘心，耿耿于怀，说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当面质问，人心都是肉长的，凭什么这样对我女儿。在母亲那里，我永远都可以放肆地、无拘无束的生活。在母亲眼中，我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包容我所有的过错、所有的任性，这个人就是母亲。
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也日渐苍老，鬓角的黑发悄然地被白发取代，还越来越稀少，一道道皱纹也逐渐爬上她的额头。胃也不好了，腿也不好了。2010年的二月初六对母亲对我们都是一个打击。与母亲相濡以沫的父亲在生日那天突发心梗远去了天堂。一切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平静，也是那么圆满。高高大大还无比健朗的父亲就这样走了。在那一日在我们的痛哭中母亲却异常冷静，她说，你爸走得很圆满，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又没有伤痛又没有受罪。你爸是个要面子的人，一辈子为邻里操劳事务，所以你们也要风风光光地送走他。我不闹，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就连晚上老家流行的吹吹打打，妈妈也说爸爸是不喜欢打搅别人的人，钱花就花了，但别太吵了------其实妈妈心里比谁都难过，直到现在不管我们怎么劝，怎么努力，妈妈还是生活在爸爸退休之后一直住的老房子不愿搬离。
母亲的一生是辛勤劳作的一生，她把全部的精力和爱都给了她的儿女。而母亲对我们的要求却是那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句问候，她就显得那么知足。我和哥哥、姐姐一次又一次地给母亲做安排，可是母亲执拗地不离开。后来我们也明白了，孝顺、孝顺就是顺着，随她吧，我们多跑跑。其实更多的是家里的哥哥姐姐在跑。每天身边轮流有人，为此我无限感激。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我终于读懂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她对子女的付出永远都是最无私的，不求回报。我的母亲是这样的，全世界的母亲都是这样的。每一个作子女的，对母亲都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
近两年以来，母亲越来越不记事了。除了吃饭睡觉似乎就剩下坚守和寻找。坚守住在老房子里，哪也不去。儿子家可以去，吃完午饭就闹着回。女儿家也能去，一顿饭的功夫必须送她回。可又总是在不停地寻找，依照记忆中的方向，去女儿家往西走，去大儿子家往南走，去小儿子家往东走……
因为远嫁，父亲走后，每年的生活计划里少不了母亲这一项。一开始用钱，后来是要求自己做到一天一个电话，再后来一年四次回家。今年初在列19年计划时，关于母亲我认认真真地写下每月回家一次。因为不知道还能见多少次，还能陪着说多少话。害怕别离。有一次会议时手机静音，平时微信的哥哥几个电话打来没接到。回电话时那份害怕，心慌手抖，害怕别离，害怕再也不见。
都说你不认人了。上一次我回家时，一声“妈，我回来了”，你就坐起来，“哪个？”“毛玲”，“毛玲啊，我小闺女。”你拉着我的手，责问我好久没来看你了，说着说着你先哭了。哭得我好难受，侄儿说奶奶和姑姑哭什么。不知道哭什么，时间无情，岁月无情吧。闲来摘个菜我腿蹲不下来，你还是知道搬个凳子给我。母亲疼孩子的心永远不变。
吃饭时嫂子给做了家常菜饼，你说什么也不肯先吃，非让我先吃。没办法把盛饼子的盘子放在桌子上，看到盘子里还有饼子你才开始吃。每每陪你闲坐，你不说话，看着我，就不由地伸手握着我的手，看我好一阵子，然后轻轻说，“你好像我的小毛玲，就是比她大。”我抬起头，摸摸她灰白色稀疏的头发：“妈，我就是小毛玲。”“我就说嘛，我看了你半天，觉得好像，没想到真的是你。说起来古怪，昨天晚上有个人她也说她是我的小毛玲。” “妈，那也是我啊”“那你天天在家啊，那可不行，孩子要上学的” “妈，你知道我的孩子叫什么不”“我怎么不记得，她叫小毛玲啊”。不急，妈妈还记得我就好，孩子都叫小毛玲。
时光一点点让母亲老了，她早已不是那个好强能干的母亲了。刚吃完还说要忙饭，但一直好面子的母亲不会说她想吃，总是问，你饿不饿，饿了我给你做饭。家里孙子辈，重孙子辈早分不清了，可一但有别人家的孩子，她的眼神还是离不开自己家的孩子。帮母亲换衣服洗，要强的她还是说麻烦了。晚上帮她洗脚，嘴上还叼叨着，“我自己来，脚哪能让人洗的”。早上起来，还是穿反了裤子。被指出来时，我看到了母亲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也看到她的焦虑和烦躁。
年纪不饶人，谁也不能阻挡一年年老去的事实。
这个五一，历害的我和嫂子决定再弄一个淋浴房。嫂子说，楼梯底下的淋浴房不好帮妈妈洗澡。于是，收拾一天。将橱房隔壁又收拾好一间房。收拾房子时母亲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抬出去一张床，一个衣柜，她看看也不说话。整理衣柜时，她伸手了，拿在手里的是她保存很好的我的结婚照和她孙子穿军装的照片……人老了，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孩子的照片得收着。 “嫂子，你说妈会把照片放哪里”“一会你去找，肯定放她枕头下”
……
来人重新安装了一套太阳能、浴霸、淋浴……我的心里是不是会释然一些？！ 真不知道怎么对你好？！因为怎么都不够。母亲在老去，我们都要多陪在她身边，让她多一些安慰和舒心。在来得及的时光里，不需要做不好的准备。在当下的时光里，陪母亲在老去的时光里，给予母亲柔软的爱。让她身边始终身边有人，就是对她最好的爱！也是我们对自己的交待。
妈在家在故乡就在，拿什么报答您——我的母亲？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照顾好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努力工作，开心生活。照顾好母亲的晚年生活，兄弟姊妹和睦相处，教育好孩子和他们的下一代，家风能够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