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不少攝影的書,入了臺5DⅢ,才瞭解到這門技藝的真實。
有人說,攝影是「用光」的藝術,既是「擺弄光影」,也是「花光積蓄(提升器材)」。我以爲不然,拍片這件事就是欺騙的技藝,通過欺騙相機來欺騙看客。
人家相機有自己的想法,你卻騙人家以呈現自己的想法,此謂騙機;你看到的那時那刻,卻只截取部分,此謂哄人。你說是不是行欺機之術,做盜名之實。
最初擺弄攝影,當然是因爲有了個可拍的姑娘。而我對風光啦、微距啦也毫無興趣,只是想洪姑娘開心。萌萌小老師說:拍人像,最重要是人好看。本來我還不以爲然。後面自己拍婚紗照的時候找了位豆瓣網紅,才發現,再牛叉的攝影師也不能把我拍得好看一點。
但給姑娘拍了不少糖水片(中段焦距減小變形 + 大光圈模糊背景 + 後期濾鏡裁切調色)之後漸漸頓悟:好照片是故事的圖騰。糖水片之所以不耐看,恐怕最本質的一個原因是:沒有超出意料之外。在我爲數不多的片子中,最喜歡的是一組接親照。九張照片,甚至新郎都沒框入鏡頭,在結婚前夜這個本應開心的場合拍了些新娘一家略帶感傷的場景。
看吧,這些可都是抓拍的真實,可它們只是部分的真實。用這些「真實的碎片」擺出一條指向「作者想要表達情緒」的引導線。這可不就是「騙」的效果?
攝影就像140字受限的 twitter ,只給一副 4 × 3 的框,而攝影師負責裁剪出一個從未展現過的、觀察萬物的角度。我的理解,攝影並不是要反映真實(真實如此高維,又怎能被一些二維紙片完全反映),而是去映合那時那刻拍攝者腦中的意象。
一張好照片到底什麼樣?我們能找到無數條標準,但也能找到無數條反例。比如:說好照片是簡潔的,可也能找到那種複雜美的照片;說好照片是清淡的,可也能找到濃豔的美照……在 Ben Clements 和 David Rosenfield 合寫的「攝影構圖學」裏(p10),是這麼定義「構圖」的:
構圖,是思考,是對混亂之中秩序的尋找;也是重組,是將散亂要素捏合平整使之可被理解的加工。
回想之前的感悟——好照片是故事的圖騰,我突然萌生一個念頭:是不是好照片傳遞的信息要多一點呢?不管是作減法突出主體也好,還是後期調色烘托氣氛也罷,不都是在增加照片想要傳遞的信息嗎!
站在相機的角度,它的職責就是儘可能還原當時的場景。這蘊含了三個維度的要求:
- 照片的明暗分佈應儘可能與場景一致;
- 照片的明度應儘可能與場景一致;
- 照片的色彩配比應儘可能與場景一致。
其實,我們也是從這三個維度操控影調的:
- 明暗分佈是通過光圈、快門、感光度、焦距來控制;
- 明度則是通過曝光(測光方式)來標定;
- 色彩配比則是通過色溫來匹配。
攝影,和大多數學問一樣,都是一門語言。要想與相機有效交流,不僅需要將視野、景深、明暗等人類語言轉換成焦距、光圈、感光度等攝影術語,還需要瞭解攝影的「語法」——一些如何搭配使用的經驗法則。
我學了這麼多年的英語語法,卻一直毫無概念。直到我看到賴世雄的講座,才知道英語語法都是圍繞「動詞」來組織的:五大經典句型,不過是動詞的五種形式;動名詞/不定式作主語,不過是因爲英語不像漢語那樣可以用動詞作主語(比如:認識你很高興);之所以出現名詞性從句作主語這樣的語法,也是因爲英語不能向漢語那樣可以用句子作主語……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英語語法如此清晰。攝影這門語言也有一個語法核——影調。所謂「影調」,就是照片的明度層次。影調,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爲相機比起人眼來,簡直就是針孔盒子和高清攝像機的差別。正是因爲這樣的物理限制,使得攝影的藝術不得不走向減法。影調,從人眼最敏感的明度上對拍攝主體進行了剖分。
焦距,決定了視野的大小;光圈,控制着拍攝物的清晰範圍;快門,指示着照片的厚度[1];感光度,猶如國畫中宣紙的材質,有的宣紙很容易化開,有的則不容易。這四個因素,基本框定了那時那刻的光景。可我們到底得到了什麼呢?我們現在拿到的不過是一塊區域的強弱分佈罷了。到底應該怎麼解釋這些數值,還得標定明度和色彩配比。
我們可以規定「強光數值高,弱光數值低」,可「這麼強又是多白」呢?我們如何在「強度」和「明度」之間建立映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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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畫的時候,往往會一層一層的疊加油墨。攝影也猶如此,一個個瞬間疊加到感光元件上。到底層疊了多少張,是由「快門」決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