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我参加了无锡国际马拉松的半程比赛。
去年,我参加了一场山地马拉松的体验组9km的比赛,但我不愿意将这当成自己的首马,但也许,等我有能力参加一场全程马拉松的时候,我也不愿意将无锡半马作为我的首马。
比赛那天,因为宾馆离起跑点有些远,我早上4点半就起床了。小小还在酣睡,我想着要不就自己去比赛吧,别折腾这爷俩了,让老公陪着她在宾馆睡觉等我。快5点的时候,他俩都醒了,表示可以起床陪我去。我们洗漱完毕,简单地吃了点之前买的三明治就出发了。那天是阴天,6-15℃,早上有些冷,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小小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还是晚上,她的时间已经乱掉了,我告诉她这是早上,然后我们搭了免费的公交接驳车,6点半赶到了存包处。
存包处在无锡市体育中心,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穿着鲜艳紧身衣和运动鞋的人。这一年来,我孤独地跑步,哪怕是三伏天和三九天,在路人和家人诧异的眼光中默默地刷着里程,形单影只地像个另类,但来到体育馆我置身于同类人中,我们都是热爱跑步的人,都曾经用双脚痛苦地测量脚下每一公里的路程,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今天汇集到这里,仿佛无数条细流汇聚成了海洋,我感到有些激动了。我脱下厚厚的冬装,只剩下一身薄薄的跑步服,我一点都不冷,早上起床时我还在懊悔自讨苦吃,但现在,我置身于和我一样激动的跑者群中,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我们三人一起往起跑点走,因为赛道是全封闭的,所以我们是隔着绿化带和高高的广告牌一起走,我在赛道里走,他们在赛道外走。女儿一脸茫然,在她眼里那些衣着奇怪、兴奋跑动和呼叫的大人们,不知是以怎样的光景呈现在她的脑海里,四岁半的她,该怎样记住或是忘掉这场马拉松。到了位置,大概离起点有很远的距离,队伍很长,半程有将近1万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拍照或者拨弄手机。我蹲下将电子芯片系在鞋带上,因为没有经验,我系了好久,这时不断有人往前挤,大概是那些要跑名次的人要站到前面去,旁边有人提醒我“蹲着很危险”,我站起身来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是来自杭州的,也和我一样第一次参加比赛。此时我的心情已经有些平复,但生出了很多忐忑,我之前的训练从没跑过半马,春节以后跑步的次数也不多,2月份零跑量,3月份也只跑了20多公里,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回头看了看,老公向我招手,远远的微笑给了我温暖的力量,而女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开始吃她今天的第一块巧克力,喜笑颜开。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说一直在担心有这么多人怕我被踩死,听得我笑出声来。
时间到了,我没听到发令枪的声音,人群在缓缓地向前移动,我打开手机里的音乐和跑步软件,带上耳机,学着大家伸出双臂向着在头顶盘旋的遥控直升机呼叫。我终于站在马拉松的跑道上开始起跑了。
终于。
那天有很多人穿了组委会发放的一次性雨衣,起跑后很长一段路上,他们把雨衣脱掉扔的到处都是,好一点的扔在绿化带里,更多的是直接扔在跑道上,我不知道有多少要是要拼奖金和名次的专业选手以至于舍不得牺牲一点跑步的时间将雨衣扔在站在路边的垃圾箱里或者志愿者举着的大垃圾袋里。有长长的一排外国人站在路边为跑步的人们加油,他们表情夸张声音响亮,很多人都特意绕过去与他们击掌,但我躲开了,满地都是垃圾,我很难为情。
还有很多男的,直接穿过绿化带背对着跑道小便,明明有很多移动厕所。
我是来跑步的,看到这些有点心塞。我不看就是了。
跑到4km的时候,有一段折返,和我们相反的那一段路,零零星星地跑过一些貌似很专业的人,前面是男的,然后也有女的,速度很快,是半马里能力较强的人。他们至少超越了我两三公里的距离。
有一个老者跑到了我前面,花白的头发、佝偻的后背,戴的是全马的一万以内的号码,服装和鞋子都很普通,甚至连运动都算不上。
我又犯矫情病了,太湖烟波浩渺,湖面有风一阵阵吹来,我迎风落泪了。
也因为那些全力奔跑的人。
也因为这名执着的老跑者。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十公里,许多人开始停下来在太湖边愉快地拍照留念,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太湖,这里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樱花并没有像组委会宣传地那样如期开放,烟雨蒙蒙的太湖依然很美,江南的韵味,静谧又秀丽,但我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跑而过,路过饮水点和补给站我也没有停下来,我一点也不累。路边有很多志愿者,很多警察,还有很多举着专业照相设备的人,补给点和饮水点的志愿者手疾眼快地递杯子和食物,她们蹲下来给有需要的人喷云南白药。还有急救电瓶车、救护车,急救站,我觉得赛会的主办方组织的不错,有个志愿者,一名精瘦的男孩子,站在路边身嘶力竭地为我们加油,跑过他时,我真的浑身充满了力量。
跑到14km的时候,我感觉到累了。双腿变得僵硬,前方花花绿绿的队伍似乎看不到头,我机械地摆动手臂,到了15km的补给点,我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两杯运动饮料,又去上了个厕所。脚踝很疼,腹部也有岔气的感觉,我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我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我可以跑下去的。
身边走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我不断地超越他们,也有离我渐渐远去的背影,此刻,我感到疲惫,在人群中,我孤寂地沉浸到自己的疲惫中去。我开始想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无穷无尽的烦恼,在此刻身体的痛苦中,我想着这些,也许人生本该是痛苦的,痛苦才是常态的,就像跑步一样。
但我还是继续跑下去就像我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一样。
不能奢侈地以为人生应该充满了幸福和欢乐。痛苦才是肯定的。
我认同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
跑到终点的时候,我没有找到老公和女儿,他们在19km的地方准备为我加油,但错过了,他俩都没有看到我。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领了赛后补给和奖牌。老公对于没有迎接到我和没有为我拍一张跑步的照片感到歉意,小小拉起我的手,“妈妈,你马拉松跑得真快”,我把奖牌戴在她的脖子上,汗水还在不断地从头发梢往下滴,这一刻,和亲人在一起,我感到幸福和快乐。
我希望可以一直跑下去,参加全程马拉松。跑步没有把我改变的更好,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依赖它,在每一次的跑步中冥思,和自己对话。我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一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老公说,迷你跑要求12周岁以上,小小再过7年也可以来跑了,小小雀跃地说,“好哇好哇”。
我也许影响了她,但我不是为了她。
后来,我们离开了体育馆,离开了无锡,在我的身边,谈论马拉松的以及和马拉松有关的人越来越少,我又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这场比赛犹如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湖水里,湖水犹如我的心,湖水泛起涟漪,但很快就恢复的平静,石子仿佛不曾存在,但石子落进了湖水深处,只有湖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