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凌晨5点,被布谷鸟叫醒,我爬起来看阳台绣球花一点点变红。
从这绣球花酝酿花苞开始,我每天蹲在那看呀看呀,看它一点一点长出一个个花瓣。最开始是绿色的,然后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变红,最后整个花瓣变成了红色。
蹲得脚麻了,回到客厅窝在沙发眯了会,布谷鸟继续叫着“布谷布谷”,我听着布谷布谷似不归的鸟叫声中,做了一个短而美好的梦。
梦里,清晨,布谷鸟在叫着。妈妈在厨房忙着做早餐,我在院子里玩耍。我听到布谷鸟叫,跑去问妈妈:“这鸟在叫什么呀?”
妈妈笑着说:“这是布谷鸟,它一叫麦子就要熟了。”
我跟着大人一遍又一遍地去麦地,去看麦子是不是变黄了。有时候,大人还会扯下一片麦叶折笛子,吹出来的声音细而明亮。小孩子不会折,直接放一片麦叶到嘴巴,也能吹出声音来。只不过需要费力地鼓起嘴巴,声音也笨笨的。
几个大人,三两个孩童,一遍一遍走在麦田里,看麦子一点点变黄。有时候刚去看过一遍,麦子差一点才熟,一阵风来,你再去看的时候麦子已经熟啦!
孩子们嘴馋,直接从麦子上捋下麦穗,在手里搓一搓,吹一吹,还带点绿色的麦粒就一颗颗躺在手心了。于是赶紧一把塞进嘴里,满嘴清香。
想想现在正是麦子抽穗的季节,王安石的《初夏即事》中的“晴日暖风生麦气”的场景在心中呈现,空气中似乎有了麦子的清香。
起身望了望远方,突然很想去菜地,于是换衣服出门。
走在田间小道上,穿过清晨的露珠,偶遇了几只蜜蜂在玉米花头采蜜。几只蜜蜂你来我往,争先恐后。孩童时期经常要去田地帮忙做农活,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后的前几年,玉米是我非常熟悉的农作物。我每次都盯着玉米棒子一点点鼓起来,玉米缨子一点点变红,可我却从来没在意过它开花,吃惊于它那小小的花竟然会引来蜜蜂热闹地采蜜。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静静地看着。那是怎样的花啊,细小狭长乳白色像米粒,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听到蜜蜂嗡嗡之声,我可能不会停下脚步,也不会注意到玉米的花蕊。
也许我们就是这样一次次错失生活细小的美好吧。
在北方,玉米在收了麦子,翻晒了土地后播种,成熟的季节要到了十月的秋季。如今在南方的五月,我看到了玉米开花灌浆,恍惚于自己身在何处。
七八月里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清晨的玉米长得郁郁葱葱,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翠绿。而太阳一出来玉米地里热气腾腾,这时的玉米像是一个个士兵,包围得密不透风。于是只能趁着日头还没出来就下地拔草,而这个时候正是经历了和蚊子、炎热斗争了一个晚上,稍有凉意好睡的时候。
妈妈轻声在耳边说:“我们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去玉米地把草清一遍好不好?这次清完之后,以后都不用清了,可以等着收玉米了。一两个钟头就拔完了,很快的。”
那时的我刚五六岁的样子,因为爸爸常年在外,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劳力,所以我从记事儿起就经常跟着妈妈在田间地头。不等妈妈催第二遍,我立马穿好旧衣衫跟在妈妈后面出门。
天边刚露出一点点亮光,月亮还没醒来,星星还在揉揉惺忪睡眼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已经到了玉米地。玉米地垄长又长,妈妈通常把着三个地垄一趟过去,而我只能把一个。就这样,一开始还能跟着上妈妈的速度,后面越来越跟不上。妈妈也担心我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玉米地里会害怕,于是交待,如果害怕了,看不到妈妈了,就喊一声。我“嗯嗯”应着。
一阵微风吹来,玉米叶沙沙作响,阴森恐怖,前后四周都看不到妈妈的影子,也不听不到妈妈拔草的声音,于是赶紧站起来喊一声“妈妈”。
妈妈听到后,赶紧“哎”一声回应。有时候隔得远了,妈妈听不到呼喊声,没有回应,我就一边哭着,一边加快速度拔草快点追上她。
“妈妈”、“哎”,“妈妈”、“哎”,跟着一阵阵微风在玉米丛中跑来跑去。
六七点左右,太阳一出来,热气立马笼罩了整个玉米地。这时如果刚好还剩一点没有拔完,妈妈总是坚持干完才同意回家。而我每次都觉得妈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太阳一出来就回家,结果每次都是太阳快照到我头顶了才可以回去。
于是我生气地抗议着,一边拔草,一边拿玉米来出气,把它的叶子拔下来,撕成一缕一缕的细条。有时候妈妈看我生气了,也会让我自己在地头的树下玩会,她一个人继续。
我一个人玩着玩着,靠着树就睡着了。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睡着,妈妈走过来一边帮我搓掉裤腿上的泥水,一边自言自语:“孩子,妈妈知道你委屈了。可是妈妈一个人也怕啊。”
多年以后,我外出求学,她应是一个人在四周一片昏暗的玉米地里发着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