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五月的清晨,起了个大早,拾起搁浅很久的晨练,胳膊腕上串上两个绳圈,绳子的尽头是我温顺的朵儿和亢奋的臭臭。出了门,兴奋的臭臭一路狂飙,我被拽得一路小跑,朵儿跟在身后开心地吐着小舌头。
黎明的小巷,宁静温馨,朝霞映红了树梢,月亮浅浅地挂在天边,一个转身它便露出半张脸不知在谁家的屋顶上歇息。各家门前的小菜园郁郁葱葱,花花草草从睡梦中醒来,仰着头顶着星星点点的皇冠聆听小鸟的歌声。早起的主妇已在清扫庭院,一只猫咪懒懒地蹲在门墩上发呆,远远看到臭臭和朵儿,立刻起身弓腰喵喵地叫着,等不到我们走到跟前,便箭一般飞上了树,扒着树枝转过身狂妄地叫着。臭臭和朵儿挣着绳索愤怒地朝树上吼着,我一声训斥手腕稍稍用力,它俩便住声屁颠屁颠地跑到我前面,讨好地摆着尾巴。
出了小镇,一股凉风混合着野花野草的香味扑面而来,路两旁成熟的油菜低着头弯着腰,用感恩的笑脸迎着大地;一层薄雾依偎着树梢,偶尔一两声鸟鸣,几只鸟儿呼啦啦地冲出来,搅散了晨雾的聚会。
远远传来几声高昂的秦腔,臭臭放慢了脚步仰天吼了几声,竖起耳朵透过小树林四处张望,朵儿紧跟其后效仿,一阵车鸣,它俩便吓得躲在我身后,待到车远去,臭臭又开始张狂起来。
雨后的田野格外清新,远处的秦岭清晰可见,青黛色的山峦在蓝天下如一幅水墨画。麦穗已开始泛黄,在晨风中微笑。一阵清脆的鞭子声划破天际,池塘边,一个黑衣男人在晨光中甩起长鞭,一个鹞子翻身,那长鞭如游龙般在晨风中飞舞。
已是五月,路两旁的灰灰菜在草丛里探头探脑,这个季节的美食非他莫属。薅一把回家,或凉拌美美地咥上两个花卷喝一碗包谷糁,或清炒打一锅筋道的搅团,炝一盆酸香的浆水,辣子红艳艳,灰菜绿莹莹,然后舀两勺搅团,端一老碗水围城,蹴在门楼下吸溜吸溜地吃着直到把嘴唇染成花瓣的颜色。
想着美食,沿路看着诱人的灰灰菜,坡下,一只野鸡在一大片莲花白间散步,路人一个挑衅的胡基蛋儿,它便飞奔到地中间的坟头上,仰着头愤愤地高叫。
停下脚步,凭着记忆仔细寻找去年那片灰灰菜地,确切了位置,看到的却是失意。太阳慢慢露出笑脸,路上晨练的渐渐多了。自行车电动车载着忙着上班的人们,熟悉的碰面相互微笑着打声招呼,便急匆匆离去。拐弯处,养蜂的夫妻不知去了哪儿,只留下几块砖头在原地。臭臭的记性很好,刚到路口,它便挣着绳索直奔小土路。为它俩松了绳索,面对久违的田野和熟悉的小路,这两个小调皮兴奋地跳着闹着跑向远方。拎着绳索,慢悠悠跟在它俩身后,只需吹两声口哨,它俩便屁颠屁颠跑回来撒娇。
小路旁,一座小土屋被一圈木栅栏围着,在秦岭的映衬下,有陶诗中的田园风光。一群鸭子在梨园的草丛中觅食,篱笆上爬满了打碗花,一只蜘蛛行走在五月的晨风里,在草尖上荡着秋千。小路上,爷孙俩在三摩车上谈论着校园趣事,迎风飞舞的红领巾象一面小红旗。没等到电动车过来,臭臭和朵儿疯了般飞向麦田,在麦浪中跳跃着如两艘小船。我佯装生气不再理会,拎着绳索向前跑去,不一会儿,身后就有它们急促的喘息。
荒坡上,一个老大爷弯着腰割草,艾草的香味随着镰刀一起一落追着晨雾追着我。深吸了一口气,鼻翼间满是田野的味道。麦田里,麦芒上的露珠在阳光下如同一颗颗小珍珠,几束虞美人静静地盛开在麦穗中,为麦田增添一抹靓丽。忍不住蹲下逆着光一阵狂拍,臭臭和朵儿也跑过来凑热闹,五月的清晨,花儿笑了,麦穗醉了。
起身抬头,远处的一座坟头被一圈虞美人围着,柏树和墓碑在花丛中少了几分忧伤,麦田中竟有了令人眼前一亮的风景。刚才还在惊讶花儿来之何方,原来如此。想必,墓主人生前定一位是热爱生活喜爱花草的妇人,她的晚辈怕她寂寞怕她孤独,在初春为她撒下几粒虞美人的种子,花儿开了谢了,花籽随风飞向田间地头飞向远方,然后在下一个春天生根发芽。
太阳渐渐高了,麦芒上的珍珠也渐渐少了。起身,身后的一大片灰灰菜在风中向我招手。赶紧为臭臭朵儿系好绳索,将绳圈串在手腕上,顾不得草尖上的露水,腾出一只手,将那一片嫩绿揽在掌心里,露水打湿了我的绣花鞋,打湿了我的青花瓷。
行走在五月的清晨,我的臭臭在前面带路,朵儿跟在身后,我们追着麦香,追着太阳。我的双手紧紧掬着一大把灰灰菜,露珠顺着菜叶在我的手腕处汇集成河,然后在我的臂弯处坠入脚下的小路,一点声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