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什么是爱呢?有人说是寂寞,有人说是想看对方开心,有人说是信任,保护,疼惜,嫉妒,占有,控制,索取,被看见……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自己相信的模样吧。
很早的时候写的,只留下这一篇。
像一阵铃铛声…
它似乎发生过,却捕捉不到蛛丝马迹。
写它的时候我会哭,但落到嘴里又是甜的。
醒来的时候,我只记得他说最喜欢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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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时值厦门的八月。
雨后的傍晚,我躺在小汽车的引擎盖上乘凉,微风徐徐,身下的引擎盖蒸发出一丝丝残余的热气,交织成恰到好处的温感,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喵呜~喵呜~”。
我正在等主人回家,每天五点半,他都会准时出现,为我准备丰盛的晚餐,洗个香喷喷的澡,跟我分享最新的知识和趣事。因为这样,我的毛色松软而亮丽,智慧超出群猫的认知,成为了猫圈的焦点。我在它们当中昂首挺胸,闲庭信步。它们披着干枯暗黄的毛发经常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你总有一天会跟我们一样,成为被抛弃的流浪猫。
才不会,我有一个宠爱我的主人。我装作不经意地转动了脖子,颈部的铃铛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看到没,这是主人送我的铃铛,上面还刻着字。
远方缓缓走来一个人影,身材高瘦,至少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穿着闲适,匀称的身体线条显得健康而富有朝气,夕阳斜照在他的背面,整个人熠熠生辉,我欢心雀跃地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喵喵”地呼唤着朝他奔腾而去,他笑了,在我跑到脚边时一把抱起,放在手心里。
“回家”他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我心跳微微加速,略带羞怯。
最近他准备要结婚,已经在置办各种婚礼周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点潜藏的忧虑。想到方才小野猫不怀好意的眼神,我居然第一次有了隐隐的不安。
今天是周五加餐日,我的担忧很快被美食的诱惑盖过,无影无踪,老老实实坐在饭碗前期待将要到来的美味。“咦,怎么还是猫粮,鱼肉罐头跟牛奶呢?”我纳闷发出了一长串喵音,他跟没听到似的边看手机边吃饭,接着拿起了拖把和吸尘器开始洁癖患者的清洁工作。
“蟑螂!有蟑螂!快把它拍死!”主人惊恐地吼了起来。“什么!蟑螂!我也怕啊!”我鄙视地斜了一眼,大男人连蟑螂都怕还怎么混。“身为个猫蟑螂都不会打吗!”“额…老娘拼了!”一股力气注入我绵软的双臂,啪,一爪子拍死了蟑螂。看着我满手的蟑螂体液,他露出了嫌弃又无奈的表情,我挑逗似地把爪子伸向他的身体,他落荒而逃,跑进浴室给我放水“你给我进来洗澡!”我满意地颠跑过去,嗯,水温刚刚好,整个猫浸在水里,沐浴露香喷喷,他的手在我身上这抓抓那挠挠,激起一群白色的泡泡。“你为什么是橘色的,我喜欢白的。”我抬头,看向他的眼底,傲娇地说“那么多白猫,你不还是选了我么。”他好像听懂了,眼里散发出温柔的光泽。这双乌黑的眼睛流露出的真诚和善良,仿佛能融化一切。
洗完澡,躺在床上跟他一起看电视,这时他成了话唠,神神叨叨特别有趣,我被逗得笑个不停,时不时还用我的小短腿踢踢他,扭着身子让他帮忙挠挠痒,或者直接瘫倒,恳求抚摸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夜渐渐深,我伺机钻进他怀里,用爪子在他手臂上轻挠两下留下浅浅的血痕,这样可以宣示我的主权。他的嘴角微微朝眼角偏移,淡淡的浅笑逗留在脸上,乐在其中。
只要他在,就能驱散所有寂寞。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几日后,同样的时间,引擎盖上的我看见了两个身影,傍晚的夕阳太美,他们身披霞光缓缓走来,双手交缠在一起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我的心脏朝肋骨骤然一撞,踉跄地走到他身边,他用空余的一只手将我揽起。归途,不再对我发一言。
我知道,另一个身影,是将要入住的女主人。我还知道,以后我只会有最便宜的猫粮,因为主人每个月要交生活费养家。
夜晚,我像往常一样吃着饭,夫妻两笑语盈盈。主人的笑眼中倒映出女人的脸,可是,我很不喜欢这该死的笑,好像已经忘记我的存在,我失落地趴在了地上,他没有看出我的难过。
潦草地洗完澡,我趴在熟悉的床上等着他一块看电视,两人走了进来,女人看到我处在的位置,皱了皱眉,主人会意把我抬起放在地上,女人躺在我平日躺的地方,手搭在那个我熟悉的肚皮上,头埋在原本只属于我的臂弯里。“每个月我们要存些旅游基金,以后我们要一起去看世界~”女人开口,温柔似水。“好。”他答应了,没有犹豫。“还有,我,觉得你的猫不喜欢我,我害怕…”说罢眼睛一红,后面的话吞在嘴里没有说出。“我考虑一下。”宠溺的眼神落在女人身上,没有再朝我看一眼。“嗯。”她笑起来,话语里有些凉薄的味道。
女人的腿绕过主人的胯部,姣好的身材抵在他身上,柔软的嘴唇吻了下去,顷刻间,巧克力味的香甜布满房间。
一股强烈的不适向我袭来,我想哭,想吐,想要跳上去,扬起爪子把面前绮丽的画面撕碎。我想喊,但是发不出声音,牙关咔咔作响,口中充满了看不见的沙砾。
我捂住胸口,用尽力气调整了呼吸。“你对我们经历过的悲欢一无所知,他不会抛下我的!”我告诉自己,他会像我捍卫他一样维护我。突然间,知道我重不重要这件事成为了我毕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微风吹起乳白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天亮了。
主人在为我准备早餐。房间内剩下我和女人,她凝视我,我一阵惊悸。那眼睛深的像老井中幽暗的水。
他们出门后,我跳上床,把沾染了女人恶臭味的床单撕碎,以表达我如雷的控诉。
“你干的?”我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冷漠地像千年冰窖透出来的寒气,陌生又充满距离,目光先是毫不掩饰的恼怒之色,继而转为嫌恶。“看来,你说得对。”他看向女人,女人鼻翼神经质地抽搐着,低垂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嗯,那…”她好似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难以掩饰的得意划过眼底后看向主人时霎那间恢复单纯,似乎我看到的只是幻觉。
“丢出去吧。”他用听不到的声音说,嗓音紧绷,低沉,又不太稳定。
我感受到从地狱钻出的背叛,话像一把利剑直刺心脏,然后是崩裂破碎的声音。我疯狂地扑向他,用为了捍卫他而练习了很久的尖锐牙齿啃咬在他的手臂上,锋利的爪子不似平日玩耍时的轻挠,凶狠地嵌进血肉里,直到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我甩开,我重重地跌在地上,感受到左肢一阵剧痛带来的痉挛。他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滑坐在地,我知道方才的力道造成的伤痕会跟纹身一般持久地印在身上,他一生也摆脱不掉。
门被轻轻地关上。
我哽咽起来,然后止不住的哭,只觉得嘴唇颤抖,心脏苦苦跳动,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我开始了跛腿的流浪生活,因为没有了固定的粮食和知识的补充,加上身上的残疾,很快连路边的小野猫也不如,看起来残破不堪,路过的行人也只选择那些看起来健康又懂得卖萌的猫咪来投喂。我再也没有回家,却只在家附近活动,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一切。
我等着他从每天下班的路上经过,偷偷看他是否安好,手上的伤痕已经掉痂,留下浅色的印迹。其实在伤害他的当下我的疼惜就已经超出了悲愤,但在看到那将伴他一生的伤痕时我感到莫名的安慰。
宠物与人的不同,一旦被驯养,就是唯一。
离开的三个月里,我幻想他会来找我,然后我对他说“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可惜幻想照不进现实。
一辆电动车急驰而过,经过精密的计算它的行驶轨迹将撞向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我本能地扑了出去但因为腿的缘故失去平衡,打算扑向骑手的身体撞在了车轮上。“蠢猫!”他朝我骂了一句调整方向继续狂奔,那个熟悉的身影安全了,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一切都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静止,而我已经被车轮的反作用力打在了马路上无法动弹。
车来人往,每副躯壳都行色匆匆,目光空洞,完全无视我求救的眼神。一阵阵绝望在心理滋生,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坠。我多希望他突然的出现将我抱起,对我说没事的有我在。我抖抖腿,努力想站起来,“喵!”剧痛从右肩蔓延开来,一辆小车没有避开撞向了我,摇晃到另一辆车头,三,四,五…来不及细数后面的数字,意识已经消散,多辆车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实质伤害,接着无数只巨轮碾过我已没有灵魂的尸骸,血从皮肤的缝隙里迸溅出来,一摊血水和猫皮粘贴在地面,在夕阳的烘烤下逐渐干硬。
落日正用它淡红的顶端触碰漆黑的地平线。高悬的路灯下,有东西发出了亮光,像闪烁着金色的眼睛,走近一看,是颗铃铛,铃铛上的项圈刻着“…Le chat”前面的字因为车轮和血污的交错已经无法辩识。
“我今天收养了三只猫哦,都是你最喜欢的白猫。”家里已经摆好了饭菜,烟火气下包裹着平淡温馨。“嗯。”怪不得好像听到了猫叫声,声音中怎么有点细微的悲凉。他皱了皱眉,就像经过水房听到有人在叫他一样,停顿两秒,恢复了正常。“你做的饭很好吃啊。”他说。“因为我想为你做好吃的饭吖。”女人笑嘻嘻地坐下。此刻,他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只橘猫的可爱模样,模模糊糊,朦胧不清,犹如远方的音乐。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猫。”少年笑着为它戴上铃铛。他的笑容真好看,往后,再没有人能比的得上他的灿烂。“收下你的莫比乌斯环,你的余生开始由我来守护。”我暗自做了决定。趁他不备,亲一下,甘美的淡淡芬芳,好香好甜。
一片秋叶飘舞。
那年盛夏,再无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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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死掉的那一晚,她沿着黑漆漆的街道一直跑,跑过青青寸草,踏过浅浅水洼,大口呼吸着海边独有的腥气,最后淹没在人群制成的保护伞中。
夜晚把路途拉的好长,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也没有月亮。
回家对着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哭,红彤彤的脸颊,模糊不清的五官,一颗颗透明液体止不住地往下掉。
温热的心一截一截地冷下去,她什么也没有了。
口中的沙砾在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