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点儿高雅的,来聊聊艺术。
今天主角的名字是倪珽、泰宇,元镇、云林子、荆蛮民、幻霞子、云林散人、懒瓒、倪迂……
我知道你们慌得一比,放轻松一点儿,因为以上是同一个人。
这哥们由于特别喜欢修改自己的ID,所以在那个没有网络、信息欠发达的年代很容易给别人造成困扰。
比如——
“我最近买了几幅画。”
“谁的?”
“著名画家云林子、荆蛮民、幻霞子、倪瓒的。”
“买四个人的画,家里有矿啊?”
“……”
倪瓒,字云林,“元四家”之一,而且是排名第一的那个之一,其他三位分别是黄公望、王蒙、吴镇。
这个组合里原本是没有倪瓒的,C位出道的是赵孟頫。
但是董其昌认为赵孟頫身为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人,竟然当了灭掉他祖宗基业的蒙古人的官员,不忠不孝,非常气愤,就pick了倪瓒。
欣赏倪瓒作品之前我们先看看其他“元四家”的画,这样~
黄公望《剩山图》
浅绛山水,画风雄秀。
这样~
吴镇《洞庭渔隐图》
笔端豪迈,泼墨淋漓。
这样~
《具区林屋图》王蒙
写景稠密,重山复水。
而我们倪瓒宝宝的作品风格是这样婶的~
极尽简约有没有?简直是性冷淡风的鼻祖,比无印良品要早六百来年。
也正因为简约,后人多有伪作,但是很难传神。明朝有个著名的画家叫做周臣,特别擅长模仿,很多仿作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模仿完倪瓒的画拿给朋友看,朋友却说“太过了”。
为什么会太过?
大约是因为倪瓒骨子里的寂寞是难以模仿的。
他经历过大富大贵,出生时候家里已经有钱一百多年了;也经历过漂泊无依,生命的最后二十年都在太湖边上隐居。
或许只有享受过物质无限的充裕,才能在作品中体现无限的荒寒。
从这个意义上讲,所有模仿他的人,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王原祁说倪瓒,“云林纤尘不染,平易中有矜贵,简略中有精彩。”
“纤尘不染”大概很好地说明了倪瓒的特点,无论是作画,还是做人——
洁癖。
洁癖。
还是洁癖。
许多人都有洁癖,手要反复洗啊,外出吃饭碗筷要多次涮啊,家里东西摆放要规规矩矩啊……
这些跟倪瓒比起来,都是假洁癖。
为啥别人就是假洁癖?
穷。
今天我们已经不知道倪瓒确切的出生日期,但如果不是天生处女座的话,那么他洁癖的养成可能来源于他的家庭环境。
毕竟他家有矿啊~~
倪瓒自己编了一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大概是中国最早的食品安全卫生标准,食材要“置净器中”,加工时要“净布揩去嫩芽”,米要“淘极净”,甚至小鸡炖蘑菇,连蘑菇要洗几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光是吃注意,拉也讲究。
他怕上厕所的时候水花压不住溅到屁股上。
于是家里的厕所“以高楼为之”,下面垫着许多鹅毛。这样每次上厕所,粑粑掉到下面,利用重力加速度就可以让鹅毛飞起来将排泄物覆盖住,软软的不侧漏。
仆人则站在下面,待倪瓒完事儿后,立刻清理干净换上新的鹅毛,以保证厕所环境整洁,气味芬芳。
“溷厕以高楼为之,下设木格,中实鹅毛,凡便下,则鹅毛起覆之,一童子俟其傍,辄易去,不闻有秽气也。”
就这么说吧,五百年后慈禧也是这么上厕所的,但她用的覆盖物是廉价的香灰……
这幅图叫做《张雨题倪瓒像》,作者不详,但是据考证是倪瓒同时代的人。
中国画大多数都是画意境,但这幅画绝逼是写实。
左右两个仆人,左边的女仆手里拿着水壶和水盆,胳膊上还挂着毛巾,右边的小童拿着扫帚,俩人时刻准备着倪瓒的清洁指令。
后来画家赵元觉得倪瓒榻上的物品摆放还不够处女座,又画了一幅更强迫症的像。
上面《张雨题倪瓒像》的那个张雨,是倪瓒的好友,他们友谊就开始于洗澡(为毛读起来gaygay的)。
事情是这样的:张雨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来看倪瓒。
船甫一靠岸,就有两个仆人来接张雨,走了一半,又有两个仆人来接,到了家门口,还有两个仆人站在那里等候。
你要是张雨,你会怎么想?
我家瓒瓒对我真热情对不对?
对个屁,肯定是“我家瓒瓒真有钱啊~~”
如果热情他就自己来接了好嘛?
那为啥不来接?
为啥?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心里没点儿逼数啊?
肯定是在家洗澡啊!
(以下部分,需配合大张伟“洗刷刷”的声音)
倪瓒不但自己一天洗很多遍澡,连家里的树他都要让仆人洗刷干净。
有一回,一位姓徐的朋友来倪瓒家玩,一不小心吐了一口痰,倪瓒赶紧让人四处查找,看看这个朋友到底把痰吐在哪儿了,仆人嫌他矫情,就跟他说找不着,他就自己找,后来终于发现在一棵桐树的根部,然后心平气和地又让仆人洗了一遍树……
“云林归,徐往谒,慕其清秘閤,恳之得入。偶出一唾,云林命仆绕閤觅其唾处,不得,因自觅,得于桐树之根,遽命扛水洗其树不已。”
可怜的树们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每天树皮树干树枝树叶都要被揉搓很多次。
听说死的时候都很安详。
这件事变成了一个典故——“云林洗桐”,这个大IP也吸引了很多大咖拿来演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据我所知就有,崔子忠、李可染、傅抱石、周秀廷等人。
崔子忠《云林洗桐图》
李可染《倪迂洗桐图》
傅抱石《洗桐图》
周秀廷《云林洗桐图》
如果有个女人问他老公,“你是不是把那个狐狸精带回家了?”
老公回答,“对不起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是不是还待了一晚上?”
“对不起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是不是一晚上都没关灯?”
“她就是在咱家洗澡,洗了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你要相信我啊亲爱的。”
要是你,你信吗?
我信,因为男主角是倪瓒。
狐狸精叫赵买儿,倪瓒洁癖劲儿上来了,就让花魁洗白白再上床。洗完一遍,倪瓒将她从头闻到尾,闻完了还是觉得不干净,又叫她去洗。洗完再闻,闻完再洗,如此反复,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把折腾用在这里我都替“折腾”脸红),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明初朱元璋曾召倪瓒进京做官,他坚辞不赴,不但自己不去,还劝王蒙也别去,作《题彦真屋》诗云:“只傍清水不染尘”。
洁癖,不只是身体,更是精神。
清代画家恽南田评价他“寂寞无可奈何”,六个字,便把一切都说透了。
是的,倪瓒是寂寞的。
虽然倪瓒有很多朋友,虽然他留下的大多数画作与诗作都是赠与友人的,但是在他骨子里应该还是一个结结实实孤独的人。
别人问他画里为什么没有人物,他回答说,“当世安复有人?”
他在一首散曲写道:“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草茫茫秦汉陵阙。世代兴亡,却便似月影圆缺。山人家堆案图书,当窗松桂,满地薇蕨。侯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倪瓒《折桂令.拟张鸣善》
not alone.but lone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