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婆婆到后屋放好菜篮转身就出来,她没坐到大桌旁的长凳上,拖过一张小竹椅离刘老四很近的墙边坐下。
刘老四扭过头问她:“怎么不坐桌边呢?我又不掐你一块肉。”
桃红婆婆边摇手边笑:“亲家你客气了,虽说是一家人,桌子和椅子还是要分个高低,在这个家,轮不到我坐桌子边。”
刘老四想站起来反驳,这么说,更轮不到我坐了?可细想又不对劲,今天我不仅该坐,还应该坐东边最大的位置上。用眼瞄瞄对面的亲家像霜打的茅草,垂着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想,坐在位置上的不一定能作主,不在位置上的反而更有话语权。
桃红婆婆像只打气筒,人刚坐下,话就上来了,声音还不轻,将屁股压在竹椅上的“嘎吱”声也淹没了。
“亲家哎,事情你都知道了,这两天我对桃红赔过礼道过歉,该说的都说了。古人讲,话说三遍有屎臭,我一个老婆子也顾不了这么多。现在桃红进门了,鞭炮放了,酒也吃了,你说怎么搞?路走错了能转身能回头,这事做错了悔绿肠子也没用。在这里我再向你赔礼道歉,也保证不让你家女儿在这里受芝麻粒大的委屈,我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可行?”
刘老四没答腔,鼻孔里喷了一个“哼”声,急促而低沉。他没说话,内心算盘子却拨得哒哒响。是啊,桃红过了他家的门,娘婆两家人都晓得,这事光明正大地办出来,如果现在将桃红拖回家,拖回家咋办?怎不能再去许一家吧,脖子上的脸皮还要不要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输得只剩下裤衩子的赌鬼,但他不认输,如同赌鬼不肯溜出赌场,怎么也得捞块遮羞布披在身上。所以他发那个“哼”声时,也是等于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面不改色,将屁股磨过来,对着桃红婆婆:“你把门外的棟树说得开了花也没用,好不好要看做的。”
桃红婆婆紧追着说:“那你要我们怎么做?”
“我也不逼你们,等过完年,给桃红他们搭两间房子,什么墙无所谓,盖上瓦就行了,让他们自己过日子。”刘老四慢悠悠吐出来的,像是经过筛子筛出来。
桃红婆婆连说几个行字。
刘老四盯着她的脸:“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造什么样的房子我不管,但你们不能让他们摊债,一毛钱也不摊。”
“我保证。”桃红婆婆站起来,“我家这么多人,一年做两间。”她对刘老四说:“亲家喝口茶,消消气,我去炒两个菜喝一杯。”
刘老四也站了起来,有点战场上打了胜仗般得意:“你答应就行,酒还是回去喝稳当,免得多了分不清东西,跌折了腿不划算。”
桃红婆婆笑笑转过身子:“也好,也好,这知道大门朝哪边开就行了,以后常来走走,姑娘家和自己家一样。”她走到桃红站着的那边,将墙角刘老四带来“满月”的什物收起来送到桃红房间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贴着小红纸片的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