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欧阳修《戏答元珍》
“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六一居士传》
欧阳修在六十三岁那一年是值得欢欣鼓舞的;那一年,伴随着六一居士名号的诞生,他终能解放身心,颐养天年。
学而优则仕。但仕途风云变幻,起起落落在所难免。欧阳修文名甚高,领袖文坛开一代文风,然一生之仕途,并不平顺。自古贬谪多怨愤,文人与政治在几千年的儒学文化里,几乎是宿命。后来,习惯了,也就释然了吧。记得他贬谪滁州,便自取了“醉翁”名号,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得之于心而寓之酒,与民同乐中守着一份初心一份责任。
那么,这一次的贬谪,也许是第一次?也许是生了那么一场不重不轻的病吧,因此显得这个春天有些寂寞,有点冷,连“须信春风无远近,维舟处处有花开”的信念,都有点动摇了。
这个名叫夷陵的山城,似乎被遗忘了。二月春风并没有一视同仁吹遍大江南北,此刻,冰雪未化,残冬犹存,花儿未见春消息。故乡的早春,该是别有一番风景吧,杨柳风,百花开,欣欣然的是满眼春光明媚,扑鼻芳香醉了心魂。
这个早春的边远山城,谁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诗人,被北归的大雁,牵引了目光与乡愁,一行行一队队,勾连起无休无止的,无痕又深刻的思念?
负手独行,天地寂寥,又有谁看到了这个怅惘的诗人,拼命抚慰着自己的命运和心境?
他喃喃自语,说“野芳虽晚不须嗟。”
他低声安慰着自己,春天还是会来的吧?今日此时,即使远在天涯,也无妨吧。残雪压枝的橘子并未绝望,依然守候着春天的消息,而一声声的春雷,终将惊醒地下的笋芽,或许现在的它们正在蓄力待发?见过了繁花似锦万紫千红的春天盛景,见识过春天的样子,现在来晚一些又何必在意呢?
但,谁敢说何必在意?
因此他用了“戏答”。大概,也只能用“戏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