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融融暖炉，榻铺烟迷。帐中女子轻咳几声，面白如纸。

这一壶香，怕是要燃尽了。

君王问讯，急急赶来。大殿门口的门槛都像是多余的，他推开服侍的宫人：“怎么样了？”

周蔷未语，泪先涔涔。旁侧的婢子噤若寒蝉。

葬礼上，娘家车马徐徐，孝袍着身。队伍里呜咽的悲恸，从宫门一路延展到了陵园。

灵柩在前，君王车马紧随。

墓窟到了，祭典师说声：“落——”

“不要！求求您不要！让我再看姐姐一眼！姐姐！”从后方冲出一名女子，扑倒在灵柩旁，放声大哭。

“薇儿！快回来，不得失礼！”一位妇女急急拉回冲撞的女子，向君王下跪：“小女顽劣，不识礼数，求皇上恕罪。”

女子抬起头，一双大眼盈盈如水。不施粉黛的面上，是无从伪装的泪痕。

君王愣了一下。

贰

“周薇是有多大年纪了？”

“回皇上的话，正是笈笄之年。”

“还没许配人家吧。”

“老奴打听过了，还未曾定亲。”

“朕在周后的葬礼上，看这小丫头的眼，和她姐姐真是一模一样。宣她进宫来，陪朕说说话吧。”

周薇初入宫墙，处处好奇。她正在后花园里流连花草，抬头却撞到了君王。

周薇刚想下跪，被君王扶住了胳臂。

“不用拘礼，这宫中花草，都是你的。你想看到几时，便看到几时罢。”

君王爱填词，周薇通音律。二人缠绵于宫廷卧榻，朝朝暮暮。

周薇爱新绿。衾帐衣带，罗琦据敛，一池春绿。君王宠她，爱她才思漫漫。宁是南部进贡的翡翠，还是来自西域的琉璃，俱出现在周薇的行宫。

鹅梨帐暖蒸沉香，风动南音入庭廊。

芙蓉新绿赔暖酒，春宵苦短日高长。

叁

君王耽于声色，周薇不通六宫事务。岁月在浑噩中悠悠，早有眈眈饿虎盯着这片南部的鱼米之乡。

兵临城下。君王无力抵抗，与周薇一同被圈禁，远徙离乡。

侵略者的眼里，容不下美丽的周薇依偎在无能君王的怀抱，他们先羞辱了周薇，随后毒杀了君王。

客死异乡，再不见江南锦衣玉食，温柔四方。

肆

周薇读完了历史里的故事，感慨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女子。一生耽于享乐，误了卿卿性命。

谁知道君王是不是一心宠她，或许只是因为她与姐姐周蔷那一双相似的眼睛罢了。流着同一家族血脉的女眷，怕是都有那么一双芙蓉泣露的含情美眸。

精通南音又如何，知晓五律又如何。国破家亡时，靡靡之音换不来百二将士的性命，一个研究格律宅心人厚的一国之主，不如一个敢沐血雨腥风，策马杀敌的果敢圣上，能佑得一方百姓平安祥和。

也是这位君主，错投帝王家。恳切殷勤之情，反而害了自己，害了深爱的女子。

周薇照照镜子，自己也有着一双，曾被前男友称为“勾人魂魄”的闪亮眸子。

下楼取快递，遇到了重嘉学长。

他们都说，重嘉学长的长相，骨骼清奇，目有双瞳。历史上有证可考的知名人物，一是舜帝，二是李煜。

重嘉学长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平时亦有诗情文意，能写能画。

周薇和他相识，是在一次校园活动上，周薇吹笛，他和着笛声画一幅梅花。

自此相熟。并无文人相轻的故念头，重嘉学长事事都很照顾周薇，周薇与前任分手后，重嘉学长曾陪她坐了一整个夜。在月凉如水的操场上，露珠打湿了重嘉学长披在周薇身上的衣裳。

伍

周薇和重嘉学长在一起，并不算新闻。

在他们在一起之前，周薇做了一个梦。梦中小周后向她招手，说：“你是我这一念的转世，重嘉恰巧就是他。你们若有缘能在一起，也了却了我这多投多生的心。”醒后周薇对着寝室四壁的白墙喟叹，那就在一起吧。

重嘉学长一直在追求周薇，她不是感觉不到。

周薇问他，为什么追求自己。他说，似是故人来。你的眼眸里，有种我曾见过的力量。

周薇暗暗打听了，他并没有长相类似自己的，刻骨铭心的前女友。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夜半鸣蝉。”夜爬韶山，路行至一半，重嘉学长感慨，“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虽然说出来你会笑话，但我确有种感觉，仿佛前世，我们就有联系的。”

也许从前周薇会暗笑，不过现在不了。她讲起了大小周后和南唐后主的爱恨纠葛，末了问他：“你说李煜这一生，究竟爱的是大周后，还是小周后呢。”

“是小周后。虽说因为她目似故人，但最根本的，还是这个姑娘与她姐姐的不同处，吸引了他。不然，他也不会耽于温柔乡中，落得家破人亡。”

“所以说，似是故人来，却又不是故人来。因为故人爱上新人，又因新人忘记故人吗？”

周薇若有所思。

秦淮声慢，二十四桥明月夜。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故事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