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芋是旧时农家家家户户都会种植的农作物。成熟的芋艿有多种做法。或洗净煮熟剥掉表皮就可直接享用,刚出锅的芋艿热乎乎香喷喷,醇厚既果腹,香甜又齿间,不失为一道极富农家淳朴气息的美味。或刮去毛糙的表皮,露出或粉嫩或雪白的芋肉用来炒和煮,芋汤香滑可口,加了肉骨头煮的芋头汤更是人间至味。浇一勺在饭里包你胃口大开能干三大碗。民间有谚:芋汤浇饭,爷娘不开发。意思是芋汤特别下饭,好吃到停不下,父母都不愿意告诉孩子。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物质匮乏的年代,怕多吃多占,不够一家人吃饱饭。
关于长在土里的芋头,大家的感情基调基本一致。但与芋头一起的长在地面的芋荷梗,人们对它的感情爱恨交加,很不统一。爱的会爱到骨子里,比如夫。恨的,会嫌弃到不愿用手碰一下下,比如我。这源自芋荷梗的特性。它会令接触到它汁液的肌肤产生奇痒,据说是因为里面含一种叫皂角苷的物质,容易产生过敏反应。于是收完芋头后割下来的芋荷梗不外乎这几种命运:一是随意丢弃于田间地头当成垃圾;一是拿回家作为喂猪的食物;还有就是经过精心处理上了餐桌成了一道特别的美味。
以芋荷梗为食材那是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传承下来的劳动人民的智慧。芋头好吃,芋荷梗怎就不能吃?于是有了各种尝试,有了各种烹调方式,腌制和鲜炒是为常见。
提到腌制,脑海里就会浮现奶奶劳作的画面。腌白菜,腌萝卜,腌芋荷梗都是奶奶每年必做的事情。每到芋头熟了的时候,奶奶收好地里的芋头后接下来的大工程就是芋荷梗的腌制了。收割芋荷梗,汁液不免蹭到手上,但奶奶从来没有喊过痒,等到一大捆芋荷梗在池塘边洗去污泥后,奶奶原本粗糙干瘦的手变成了红黑色,很多天都不会褪去。小时候的我很纳闷,为什么我的手会痒,奶奶的手不会痒?奶奶不苟言笑,对小孩子的疑问很少回应,常见她闷头干活,耳鬓的几缕银丝在风中倔强地舞动。洗净晾干的芋荷梗在奶奶手下剁成小段,洒入盐后,用力揉搓,然后挤去水份,倒入一个圆口大肚的坛子,继续撒上盐放几颗辣椒,最后压上几块光溜溜的大石子。几天之后就可以取出食用了。早饭喝粥,一大盆酸辣爽口的芋荷梗上桌,十来号人伸筷子,转眼功夫就能见底。那是小时候的记忆。
说到鲜炒,芋荷梗的处理是必不可少的工序,因为少了那道工序而端上餐桌的芋荷梗,会让食者遭受喉咙的奇痒,那种痒痒缠颈绕喉,无法抓无法挠,难受到只能抓耳挠腮直跺脚。又到芋头成熟时。每年这个时候夫总要去菜场,一如既往,不是买芋头而是觅芋荷梗。他对芋荷梗的情有独钟,源于他能把握芋荷梗的特性,将它变成一道特别的美味。买回家的芋荷梗,已去掉头顶的芋荷,只是一捆上细下粗、通体青翠的梗,剥开一点表皮,从梗根部开撕,“呲啦”一声,干脆利落一撕到底。撕掉表皮的芋梗水润润、白嫩嫩,像海绵泡沫,看着挺诱人,但千万别用手摸,那种蚀骨的奇痒谁摸就找谁。接下来将去皮的芋荷梗剁成段,放锅里焯一下。焯熟后就可以直接捞起挤干水分。然后放到加热至烧红的铁锅里炒,反复炒。一边炒一边用锅铲煸,直至水分煸干。接下来用菜籽油将煸干的芋梗按正常程序烧炒即可。其中辣椒是必备的配料。炒好的芋荷梗,鲜辣可口,特别开胃,而且回味无穷。姐夫的老家是建德某山村。那边没人烧芋荷梗做菜。他妈妈吃了夫烧的芋荷梗之后念念不忘,也回老家烧了一次。结果漏掉了炒煸的程序,一家人吃了后喉咙奇痒难耐苦不堪言,成了个一到吃芋荷梗的时候就会被提起令家人大乐的笑话。
至于笑话,生活中从来不缺乏。是日,夫从菜场回来,一脸坏笑。问他何事,未曾开言先大乐。原来是买芋荷梗之奇遇。那是农村集镇上的菜市场,所卖时蔬很多是农家自种的。夫也正是因此而去寻觅芋荷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菜场一角,一农妇的挑担,一头是毛茸茸的芋艿,一头是青闪闪的芋荷梗。夫问:这芋荷梗痒吗?农妇抬头连连说:“不痒不痒,保证好吃不痒。”夫说:“不痒啊?不痒不鲜,我要买那种痒的芋荷梗。”“痒的痒的,就是你要的那种痒的芋荷梗。”农妇立马改口,脸不改色声不变。这其间的变更无缝衔接,令夫惊诧后大乐。什么叫“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农妇给夫完美演示了一遍。笑谈之余,想那世上在利益驱动面前,口是心非,前后不一之人也是不少吧。哈哈,有点扯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