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一开始,新年伊始,爱姑和她的父亲庄木三登上了前往庞庄慰老爷家的航船,在得知二人是为爱姑离婚的事去那儿后,同船的八三便开口道:“去年我们将他们的灶都拆掉了,总算已经出了一口恶气,况且爱姑回到那边去,其实呢,也没有什么味儿……”话里话外道出之前已经到爱姑丈夫家大闹过,现在去大概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可是爱姑却愤愤地昂起头,反驳他道自己偏咽不下丈夫姘上小寡妇,赶她出门这口气,还直言:“七大人不能像慰老爷似的不通,且看他说谁不错!”且说这七大人,大概是城中有名望的高门大户,正值新年,慰大人家新年会亲请了他来。
爱姑对慰老爷几次给她说和的“走散好走散好”很不满,深信这位城里的七大人能给自己主持公道,她于是对七大人讲述自己在丈夫施家受了怎样的冤枉与耻辱,听到慰老爷说的“你要是不转头,没有什么便宜的”并试图息事宁人时,她又说:“拼出一条命,大家家败人亡”,七大人便告诉她:公婆不满让儿媳妇走是放之四海皆同的事,让她“和气生财”。
当她决定做最后一回的奋斗时,看到七大人忽然两眼向上一翻,圆脸一仰,嘴里发出一种高大摇曳的声音来了。她打了一个寒颤,被吓得心脏一停,感到大势已去。顿觉“这实在是自己的错”“七大人实在威严”,于是她微细如丝的说了一句“我本来是专听七大人吩咐”。慰老爷就等这句话,便抓紧张罗两家换帖。在两家交换订婚的红绿帖子时,爱姑却看到刚刚听七大人吩咐的男人,竟只是给他送鼻烟壶。
初到时的来势汹汹与见到七大人的满心冤情早已荡然无存,七大人让爱姑顿失底气与信心的行为,竟只是打喷嚏的前奏。由相信七大人这样“知书识理”的人会讲公道话到细若游丝地说“听大人吩咐”,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让她从全然相信到彻底畏惧七大人,从誓死不从到低声认命的,只是七大人一个打喷嚏的动作。她年轻的笃定就这样给了她重重一击,“知书识理”的人并不会为她讲公道话,她拼命坚信的,正是困住她,逼她离婚的——吃人的封建社会。
慰老爷看到爱姑松口后就对庄木三说:“我想你红绿贴是一定已经带来了的,我通知过你。”大概庄木三早想到女儿离开夫家不能避免了,之前他拆掉女儿夫家的炉灶,两三年来从未对女儿和夫家的离婚松口;现在城里的七大人做主,他来时就已将离婚的红绿帖子揣在怀里。爱姑松口之后,就见他已经在茶几上打开一个蓝布包裹,取出洋钱。在夫家不断加价的赔贴钱和城里七大人不容置疑的强压下,他只得在女儿面前装一个哑巴,木讷地回答七大人的问话,一声不吭的数钱、收钱。女儿声称“讲公道话”的城里七大人,却使她颇有严威的父亲犹豫、迟疑,最终妥协,明明深知女儿受了莫大的委屈,却只能以“和气生财”的方式了结此事。金钱可能使他动摇,但最终使他失掉骨气的是“青天”的严威,是那个社会只认权势不认公道的畸形和扭曲。
反观这位“知书识理”的七大人,觉得自己让爱姑夫家添钱是“天外道理”,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女子被离婚,社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父女二人来时航船上老妇投来的目光,爱姑将会在更多的地方遇上,她被离婚的身份也会成为众人的谈资。爱姑维护自己利益,据理力争的行为竟被他看作是执迷不悟,不通世事。为此,他还专门让一个尖下巴的少爷佐证,连“外洋”也是这样,让公婆不满的媳妇会被赶出夫家。
离开慰老爷家的时候,面对留她喝茶的慰老爷,爱姑对这个之前被她称作“团头团脑的矮子”的乡绅,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是的,不喝了,谢谢慰老爷。”她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变化,大抵是那个“知书识理”的人响亮的喷嚏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