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咖啡館!

那個他最愛的咖啡館就要拆了。

人生有很多種劫難,其中一種就是別離。而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別離。


這一天陰雨綿綿,如果不是陰雨,他也不會走進這個通道──這是一個在市中心的、遮風擋雨的步行通道,裡面小攤林立,流動人口很多,環境也很嘈雜。然而作為冬天避風、夏天避雨的通道還是很好的,這或許是這個混亂之處吸引人的唯一地方。也正因如此,這裡吸引了很多商販,而消費者的流動性,讓這裡很難留下一家“老店”,通常是幾年,攤位就會易主。

通道入口處就是一家港式快餐店。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浮躁的大城市裡,一家快餐店成年累月地放著一些粵語老歌,而這些老歌恰恰是他喜歡的:張國榮,陳百強,陳慧嫻……有的時候他會因為一首《千千闕歌》,在此駐足好幾分鐘,直到聽完,才戀戀不捨地前行。這些歌彷彿讓環境中的人都變化了,好像穿越了時光,走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

不知為何,他卻一次未走進這家快餐店,像是怕破壞什麼,又像是畏懼什麼。於是,他走進了斜對面的咖啡館。

咖啡館是一個愜意的地方,咖啡也是一種魔幻般的飲品。但起初他只喝茶:便宜,清淡,又能喝一整天。拿著幾本書和一些未完成的工作,幾張白紙任由自己發揮創作,畫一畫倏爾蹦到腦子裡的設計模型……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在這裡他不用理會誰,也可以理會任何人。在這裡,無論他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沒有人用心記住他,也沒有人用心仇恨他。

再後來,他喜歡喝甜甜的奶油咖啡。天熱喝冰的,天冷喝熱的,像愛情一樣的味道瀰漫舌尖。如果說人的慾望是無限的,可能喝完一整杯高熱量的咖啡就能詮釋這種貪婪。身邊的朋友也勸他,少喝一點,畢竟不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發起胖來很難減下去。有時候他真的做惡夢夢見自己瘋狂變胖, 身邊是一杯杯的奶油咖啡。然而,一周又一周過去了,他還是喜歡這種味道。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不再喝甜咖啡了。可能是有一天,生活的瑣碎讓他心情不好,他想要嘗試這種苦澀的味道了。那天他點了一杯卡布奇諾,並沒有任何添加。牛奶,咖啡,混合出先苦后醇的味道。然而他卻愛上這味道。即使後來的好心情,或者是不好的心情,他都慢慢不去在意了,喝一杯香醇的咖啡──這時候已經感受不到苦澀,只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默默喝一杯咖啡,喝完揮手離去,什麼都不留下。


再後來,他自己的公司也有咖啡區了,不用每次都跑去外面喝了,然而在夜深人靜時,他還是懷念那種或清淡或甜蜜的味道,那種用微笑點一杯咖啡的感覺。

再次見面,拆遷的通知已經在公告欄里了。他再次跑到咖啡館的門前,向裡面望一望,都是熟悉的面孔,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溫馨的感覺了。他並沒有進去,只是向裡面笑了笑,頭也不回地往遠走,把誰也無法名狀的悲痛表情,隱藏給世界的另一面。在他走上電梯時,粵語歌曲放得還是那麼大聲,只是歌手他再也叫不上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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