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4
烘豆子的道理,跟烹調很像。阿仙說。
因為梅納反應在日常的美食烹飪中不可避免會發生。麵包媽媽會燒菜,燒菜喜歡放糖,她說最多的一句話是,“糖可以提鮮”,她有本事講這幾個字時都會講得人流口水,她的紅燒肉、番茄炒蛋、燒冬筍、魚香肉絲、萵苣、蠶豆、蝦⋯⋯甚至炒青菜,幾乎很少菜是她不放糖的,這跟我家鄉的烹飪習慣差別很大,然而幾十年的江南生活,耳濡目染也早已在相當程度上被同化。有一道煎荷包蛋也是我跟她學素日裡喜歡做的——
雞蛋先煎,另拿一隻碗,倒入生抽老抽,再加糖蔥花拌勻,和鍋子裡的煎蛋一起燒到沒有稀的蛋液為止。簡單易做,可以早餐配粥,或者配南方人喜歡的陽春麵,一紅一白,單是看著就知必然味美不由自主食慾大增。她做的紅燒肉,好吃不必說,秘訣是以冰糖提鮮,老抽上色。
麵包媽媽所說糖的提鮮效果已經在指向梅納反應——胺基酸和醣類反應,生成各種揮發物,這才是讓我們垂涎欲滴的根源,這些釋放出來的化合物有各自獨特的味道:二乙酰有黃油味,呋喃類有堅果味,乙酸異戊酯有香蕉味,丙酸乙酯有果味,鄰氨基苯甲酸甲酯有葡萄味,檸檬烯有橘子味,乙癸二烯有梨味,己烯丙酯菠蘿味,乙基香蘭素有香草味……除了肉類,麵點也有梅納反應,烤過的麵包聞上去就很香,若在麵包表面刷薄薄一層蜂蜜,或者塗上花生醬再烤,會促進更多梅納反應發生,麵包風味瞬間升級,散發出的特殊香味,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2018.4.1
1821年拿破崙在聖赫勒拿島過世的前幾天,他的侍從Marshal Bertrand寫下拿破崙苦苦乞討咖啡的情景:「早上他已要了二十回,問我能不能再給他幾口咖啡。『不行,主子,醫生吩咐只能喝一匙咖啡,時間還沒到,你的胃不好,提早喝只會提早吐。』今天早上他已經吐了九次了。他過去叱吒風雲,率領大軍,是個人人畏懼的英雄,如今淪落到乞討咖啡,順從的像個孩子,一次次乞討,一次次被拒,他卻不生氣,此情此景令人鼻酸。」
咖啡為何令拿破崙如此念念不忘。我們的日常飲食中,大概沒有什麼像咖啡有著如此複雜的香味吧。咖啡的香氣成分有1000多種,它的生豆看起來平淡無奇,經過烘焙則彷彿脫胎換骨一般。烘焙是提高溫度增加分子間激烈碰撞的現象,梅納反應是咖啡烘焙所發生的化學反應中之最複雜反應,此反應可生成數百種香氣物質,不只咖啡,烤麵包、餅乾、烤肉、煉乳、烤紅薯、炒栗子、煎餅⋯⋯以及各種油炸食物的香氣都是來自梅納反應,這種反應史前時代就在烹調料理食物中廣泛運用,只不過1912年一位法國化學家 Louis-Camille Maillard開始從科學角度進行解析——食物中碳水化合物與氨基酸、蛋白質在烹調加熱時發生一連串反應,生成棕黑褐色的大分子物質类黑精,反應過程中會產生不同氣味的分子,包括還原酮、醛和雜環化合物,這些物質提供了誘人的色澤與風味。
其中的產物之一就有——「丙烯醯胺」(acrylamide)。
2018.3.28
她可能知道星巴克,沒有人感興趣想了解你開的咖啡館,不過就是知道你在前面有家店,就這麼回事。
我一點也不介意有人這麼說話,直接了當得夠可愛。
這個男孩,站在他自己的店裏,脖子上吊著鏤花銅片的首飾,像合攏垂下的弧形花瓣或是⋯⋯燈沒開,迷你的店,尺度一切都完美得剛剛好——適合兩三友人的茶桌,自斟自飲也無不可,窄窄的過道通向後院,花園也不過是容納三兩個人轉身的功夫,給他擺弄得周到齊全:廊,礫石的鋪地,苔蘚,南天竹⋯⋯頭頂還有一層閣樓,我上去過,舖了榻榻米,只能這樣,因為好像只有最高點是可以站直,依舊是擺著老式茶桌,透光的素色布帘讓人很希望變成他的朋友能夠在日光的餘暉裡靠窗坐著,坐一會兒,不過誠然是不可能。
他手作的器物⋯⋯他有相當嚴肅講到“安身立命”四字,重得迫人,我不由會想到我的咖啡館又何以安身立命的問題。他額頭光潔圓滿,髮絲柔軟於四六處分開順下,嗓音帶著冰涼的滑潤,他做的茶器,原本是整整齊齊擺在貼牆的架子上,數年下來,架子上的陳設開始變得隨意,陰暗裡看得到疊摞的包裝的盒子,
這地方變化快,他說,兩年以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誰要去考慮兩年以後的事呢。
2018.3.25
我從去年開始就在上關於科幻文學的課,老師們有來自大學、研究所,也有科幻作家,和我一同聽課的要麼是科幻專業的研究生(原來果真有這個研究方向),要麼是資深科幻迷,我什麼都不是,我感興趣的是超現實主義文學和藝術,這個跟科幻顯然不是一回事,我在第一次見面會上坦白了自己的愛好和背景,我想主辦方大概蠻後悔怎麼讓我混進來,我猜他們有可能認為一個大學裡教書的烘豆子開咖啡館的設計師會有點科幻思維,能被允許參加這個科幻研究興趣小組的活動我覺得超級幸運,所以不敢輕易翹課,隔段時間就要去上海,五月份一樣要老老實實跟著大家一起準備科幻文學研究的論文寫作。
週末聽課前順道去了余德耀美術館看阿丽莎·柯维德的藝術展。美術館主人余德耀先生,印尼華僑,在農業產業里建立起自己的實業帝國,2005年開始轉向當代藝術品收藏,紐約時報報導說,這個私人美術館與政府的土地租約為30年,目前最直接的問題是——民眾的參觀人數還遠遠不夠,雖然美術館已經絞盡腦汁通過舉辦優惠活動吸引人流,余德耀認為這個問題最終還是只能交給時間去解決:「我覺得還是要等。等幾年,才能慢慢地培養出民眾逛美術館的興趣。」
因為看到“等幾年”三個字,很奇怪我想到的是Tate Modern的如織人流,還有2007年為了看在倫敦Battersea Power Station舉辦的“China Power Station”的現代藝術展我在冷風中抖抖縮縮排很長隊的情景。
2018.3.22
我有暈機症。不是飛機的機,是手機。比如我若是這樣子刷機,沒多大功夫,我就暈了,症狀是犯噁心想吐,四肢無力,眼花好一陣子不能聚焦,我因此懷疑自己身體的衰老先從視力減退開始,於是擔心不要像博爾赫斯那樣很早就變成個瞎子。我是自然不能玩手機遊戲的人,至於用手機閱讀電子書,當然好處很多,我卻沒有辦法在手機上長時間看東西,Kindle也一樣有問題。像我這種人,看書要看實體書,最好是竪排繁體字的實體書,可惜微信不能竪向打字,不然⋯⋯
你跟東波有得聊了,我對風荷說——
我下午帶著二十餘年輕學生去他那裡,他在附近租了一間水中的兩層舊茶室,已住了三年,日日對著山中採摘的花枝作畫,日影之下席地撫琴飲茶,如今正是剛過了春分的時節,他又是弄花好手,房前屋後的花兒雖未全開,已然一片生機春意融融,貓兒狗兒懶散其中⋯⋯四月中我們有展在那裡,你可願去?
2018.3.17
我們在收拾一下準備打烊。鄰居敲了敲門,我開了,她走進來,“我來跟麵包媽媽說一聲,小貓死了。”我才發現她哭過,依舊眼裡含著淚。麵包媽媽也吃了一驚,因為那隻貓咪今天午後還在我們店裡曬太陽。“春天是傷心,傷春悲秋”,聽她這般講我亦覺心中不忍,“她撒了尿我後來才發現,早起就一直叫⋯⋯我第一次把貓養死掉,還想著兩家人一起來養⋯⋯一會去尋一處花根下埋了,還有她的小奶瓶。”鄰居哽咽,我幾要落淚了。
送麵包媽媽回家。她下車時,我問了一句,
小貓起名字了嗎。
好像她兒子給起了一個,叫幽藍。
名字不好。我說。
2018.3.16
烘豆子還蠻累的,工作時不覺得,結束後倦意陣陣襲來,因要調動起不同感官,尤其嗅覺,嗅覺又特別容易疲勞,所以總是盡量減少烘焙類別,也該有一處獨立烘焙室了,雖然我可以旁若無人。
麵包媽媽說,昨天有位客人問到“草台夜話”,說以前做得很好,不知為何中斷了。真的很感謝。夜話日後不會侷限在咖啡館,可能聯合其它資源——朋友的工作室、書店畫廊甚至農場,咖啡館場地有限,無法滿足某些主題的活動,希望繼續關注我們。
正好明晚(3.17日周六18:30)就有兩場活動:
一)达芬奇博物馆&巧克力博物馆
主讲人:李媛媛(法国尼斯可持续设计学院交换生)
前菜:法国生活&课程学习
主菜:带你参观不一样的达芬奇博物馆。回顾过去,总结哪些科技创新改变了我们生产、加工、保存和消费食物的方式;展望未来,想象明天的食物会是什么样子。
甜品:巧克力发展史
二)创意台北——台湾農夫市集
主讲人:常原境(台湾大同大学交换生)
前菜:台北创意市集&美术馆
主菜:台湾农夫市集的历史及概况,带你了解台湾本土在地文化,消费者、小农与土地之间的友好链接关系。
甜品:台湾交换生活&课程学习
歡迎大家。
2018.3.13
風荷嘲笑我,以為我是著了魔,才有這樣的奇談怪論,因為我說——今天所有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人類的感知覺缺失造成的。比如我認為,所有家長,都應該給孩子養寵物,至少要有這樣一段經歷,有過這樣經歷的人,我告訴你,你別不相信,我幾乎可以嗅出來,我跟椰果經常鼻對鼻互嗅,就是不一樣,他們心裏有愛體貼又不偏激,他們的溝通方式都不一定是靠語言,我有時覺得語言是不必要那麼多的,眼神或是肢體動作都可以,更何況,養過寵物的人,必然貪戀花花世界,不會捨得輕易放棄生命。
我跟你說——我急切想給風荷更多支持我這種觀點的證據——我家鄰居,是很討厭我們家養狗的,有時候,雖然很巧合,剛剛好兩家人都出門,那一對夫婦和他們讀高中的女兒看到椰果就皺著眉頭退回房裡去,椰果也毫不客氣衝著他們汪汪叫。我們雖然是隔壁鄰居,從來或是很少打招呼,我嗅出他們寒涼的氣味,於是懶待講話。
可是總有人怕狗怕貓的,我無法要求所有人都能夠接受小動物,可是盡量不要帶給孩子恐懼排斥動物的暗示,教給你的孩子跟動物溝通的一個方法是,彎下腰,或是蹲下來,在寵物主人在場一切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把你和孩子的手慢慢靠近小動物可愛的鼻子,讓它認識你先從熟悉你的氣味開始。
草台咖啡館,首先必須是一個自家烘焙豆子的好咖啡館,也是做感官人類學研究(Sensory Ethnography
Gallery)的地方唉,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
2018.3.10
風荷說,我母親是虔誠的基督徒,每每回家,我總要參加一次家庭聚會,跟她和她貧窮的眾兄弟姊妹一處讀聖經和唱詩。她會悄悄地瞞著我丈夫,告訴我當晚有聚會。我坐在她破舊的電動車後座,屁股膈得生疼,在冬夜的微雨裡,一次次幫她拉緊被風吹脫的帽子。她車速極快,像她燃燒的熱情,忙不迭要趕緊著,我們兩天後即將離去令她痛苦。就算平常的日子,她也有一堆的事做,退休生活並不悠閒,可以說,就根本沒有歇下來的時候。信仰是極好的事,風荷說,生活有寄託,何況對她又很適合,她是個無法停下來的人,但其實,我還是抱怨她沒有了生活,她全部的全部都給了主。
我為風荷做的咖啡拼配,是集結了各種矛盾滋味的存在,很長時間以來都在持續調整配方,也許會一直調整下去,調整停不下來變成習慣,如同風荷的母親那般。
2018.3.2
鞭炮再大聲只會加重這個江南城市初春時節的冷寂,城市擴張得如此厲害,已經無法稱它為江南小城或是小鎮了。
我問阿嬌你帶來的朋友是誰,她說是我同學,從小學到初中我們都是同學。阿嬌的同學從我進店看她第一眼,她都是心思滿腹不苟言笑。她一直焦慮,她的朋友離開後阿嬌對我說。她沒有講仔細她的同學什麼原因焦慮,我也沒有再問。
阿英說她心情不好晚上來吃飯。一個孩子已經出走五六天了,她朋友家的孩子。我手指滑過她發在朋友圈裡的推文,一張大張的肖像,正在發育中的青澀眉眼,頭髮烏油油直立像春天初長的草,一段文字後是監控拍下的四幅黑白照,那讀初三的男孩子正走出門去。⋯⋯不知道家人急成什麼樣子⋯⋯我說我建議換個話題。於是大家開始聊咖啡。
今晚應該很多朋友在惠山寺祈福。鞭炮聲還在。在祈福。
2018.2.28
我對鞦韆這個東西還真是喜歡,如果有個遊戲,是讓人回憶童年,不給時間立即做出反應,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鞦韆,蕩啊蕩啊蕩得老高,我有時候做夢好像都在蕩,高高的有點嚇人,但是那種感覺,很新鮮,好像世界都很不同了。我在早晨,一定要有太陽,除了做自編的獨立戲日功,有時候,還會在滿目蘆葦的濕地邊上旋轉,先是因為在讀咖啡歷史的時候,講到伊斯蘭的神秘教派蘇菲(Sufi)有一種旋轉儀式,創始人梅夫拉納(Mevlana)依據宇宙旋轉理論創出迴旋定律(Order of Whirling Dervishes),認為透過迴旋,身著白衣的舞者精神上會可以與神靈結合,他們右手掌心向天代表接收天堂的祝福和恩典,左手掌心朝下把恩典傳達世間,大圓裙擺飛舞張揚,節奏由緩而急,由急而緩,逆時針方向不停旋轉數個小時,所以需要咖啡保持時刻清醒。原來Rumi Mevlana是位詩人和哲學家,他必定在身體的持續旋轉中領悟到了什麼。我穿著棉袍旋轉,袍子在風中張開,停下來時候蘆葦和世界都在旋轉,有一點點的難受,不過是平面上蕩鞦韆的感覺,滿心的愉悅。
2018.2.24
春節還沒有算完全過去,年味兒已經在一天天變淡,比如我在考慮要開始稍微調整一下睡眠時間,因為自學糕點烘焙的原因,會有sleepless的感覺。Elio Caccavale,我好多年沒見他了,義大利人,英國設計師,英國人喜歡把凡接受過本國教育的都視為自己人,當然尤其是有點名氣的,就像Elio, 他說自己經常是這樣,分不清楚究竟是醒著還是睡過了。他是那種明明是專業學設計的,最後卻幾乎成了半個科學家的人。我帶他穿過蠡湖隧道,跟他講,我們在水下,他指著牆上的檢修門(應該是吧),說,你說如果門打開會不會水沖出來?我大笑。
這是超現實的想像。我在往返故鄉的火車上讀完了乔治·塞巴格的《超現實主義》,翻譯的真好,這本書是可以一直帶在身邊,隨手翻開反覆閱讀都不覺得厭煩,因為在閱讀的過程中,心靈得到極大慰藉和釋放(有人也許會不認同,覺得晦澀枯燥又難懂。)
我其實今晚是想說不管是咖啡烘焙還是西點烘焙,又或者你想學其它的什麼,自學是完全可行的,除非你需要證書或是喜歡熱鬧,(開放的)互聯網使得我們今天瞬間就能夠獲得海量資源,只要你願意,想學什麼都可以,前提是,你真的想學。
2018.2.22
很好,我又陷入了另一個概念的烘焙的坑。梁文道講胡適的時候說胡適做研究有個問題,做什麼都要從頭開始,事情於是變得愈來愈複雜,因為一直要往上回溯,不斷有新的研究問題是他個性上不得不去面對的,像拉魚網一樣越扯越多,結果到今天,他的很多研究都是未完成狀態。試著查了一下,他果然是射手座。很好。
2018.2.13
山不高,风夾带着寒,是日落未盡的黃昏,叢林樹木已顯出黛青的顏色,枝葉模糊成陌生的震顫,不過因為四人同行,遠離住宅一下淹沒在暗黑的靜寂裡有點不太習慣,心里都在犹豫要不要回頭開車,狹小侷促的盒子彷彿更可以給安定感,我們跟喵星人一樣,是被改造了的幽閉症患者,彼此嘲弄嬉笑間腳步卻都沒有停下,夜色漸重,頭頂開始有稀疏的星辰,待到身體走到微微發汗,已經可以看到不遠處山林中的燈火。這個日子,是靠近農曆的年尾,空氣裡無形的熱烈夾雜著喜悅開始往肌膚一點點鑽,叫人希望拖住新年前行的腳步,希望它慢一點來,好像小時候拿著一摞武俠小說,故意一點點看,不捨得就看完。
這是昨天的一段溫暖記憶。
我們今天假日開始,初五再見。
2018.2.7
食物方面,70後的味覺記憶(當然還有嗅覺等其它感官)是一個優勢,我們品嚐過食物本來的美妙滋味。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是魚米之鄉,米麵都有,要我現在講講好吃的東西,我已經開始流口水了⋯⋯太晚了,改日吧⋯⋯不過忍不住要說最樸素的記憶,是我媽媽做的水煮豆腐,當然作為原料的豆腐並不是她做的,她只是煮了一下,她因為身體原因,無法食用各種葷食,雞魚牛羊肉她都不能沾,導致小時候我們家的飲食整體偏素,到今天反而變成我的幸運,我的感官系統會本能地趨向於親近素食或者偏素油水少的食物;另一方面,這種飲食習慣一定程度上保護了我感官的敏感度,我又可以欣賞到各種特色鮮明可能對許多人並不會容易接受的食物,甚至包括中藥(這個是另一個話題),或者說,我對食物有同理心和包容性,願意去嘗試,去理解不同食物的風味,還有製作以及食用它的人們。
2018.2.2
射手的心性都蠻容易轉變的,變變變變不停,跟咖啡一樣,所以我找很久要找一個合適的東西,這個飲品既然被我撞上就願意有它長相伴。
顏色裡最不穩定的是紫色,紅與藍化合而成,交織火熱與泠冽,感性與理性,無視體系與域界,最複雜最有創意巧思最自由的色調非它莫屬,這和咖啡的善變正好搭上。善變代表活力,咖啡一旦停止變化,意味著活性喪失,便不再適合飲用,勉強喝下,答案是一下就捉得住的,不再充滿趣味,你們會喜歡一個無趣的人嗎?
有人問我為什麼用紫色,這是我的回應。
當然對很多人,咖啡完全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如台灣音樂詞人鄭華娟所說——咖啡就像是女人的胸罩,是不需要的東西,但是有推拉托提的效果,對情緒也是有推拉托提的效果,低咖啡因呢?低咖就像是跟一個不喜歡的人去看了一場電影。鄭原本拉的是大提琴,意外走進流行音樂,後來嫁到德國,又通過歐盟認證,成了高級咖啡師,把維也納的咖啡文化,帶回台灣。
2018.1.28
我已經不再介意天氣惡劣的時候有沒有客人了,江南這裡的氣候一年裡好的時候真是很短暫,不是開店不會這麼細緻留意到,要麼雨下個不停,要麼漫長無休止的濕熱卻沒有一滴雨,要麼就是,這個季節,感覺冬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絕望的時候,就對麵包媽媽說——春天就快到了,你帶來的鮮花,怎麼這麼好。
雪天還好,運河水邊的老房子,花格子窗外是舞動的飛雪,鄰居家窗台伸出的枝蔓被雪描了邊,門都不必出,眉眼一抬就是景緻。
天氣不好的時候,我也不會閒著,做烘焙是一樣的,不論是烘豆子還是烘蛋糕。
也不覺得自己是吃貨,真難聽,這個詞,做這些事跟我小時候貪玩是一樣的,我逃開我媽管制的時候,在外面浪蕩一整天蹲在那裡玩沙子都不會厭,我覺得草台這個地方就是我玩沙子的地方。
蛋糕我可以烘的還蠻好吃的了,伯爵紅茶的米蛋糕入口有點驚艷,格雷伯爵茶的香氣霸道,換作阿薩姆茶則米香味更足,阿薩姆可真溫和。
做蛋糕成功的次數越多越給到自己更大的鼓勵,嗯,這雪,下的是時候。
2017.12.31
剛剛跟媽媽通電話,她聲音蒼老疲憊,她說做夢夢見我了,我坐在窗邊,眼神中沒有焦慮,平靜又安詳。她說你們要開心,不要憂愁。我說我很開心,你們也是。
你們說過年會回來,我要開始忙著準備了⋯⋯牛牛怎麼辦,他是不是要上學,你們還能回嗎⋯⋯看到時候情況。她講話間歇伴著咳。
距離2018還有1個多小時,還是覺得遙遠,覺得不可思議。
該來的終究要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如若遙控快進,我就要是我媽媽。
這時節是剪枝季。
晨起我一邊做自己編排的獨立戲日功,一邊遛狗,見著園丁在去除多餘的枝椏,我撿拾了好些帶回家在北陽台扎了圍欄,木香和凌霄花不怕沒處攀爬了,茶花被映襯得更顯青春嬌媚。被剪除的枯枝,植物不需要了,總還有可被用到的地方。
這是我2017年年末的平淡生活。
2017.10.29
今天看到一冊書中提到人類飲品文明發展過程中的六個標誌分別是:美索不達米亞與古埃及時代的啤酒,古希臘與古羅馬時代的葡萄酒,公元前1世紀的茶葉,公元9世紀的烈性蒸餾酒,17世紀的咖啡和19世紀的可口可樂。這六種飲品勾勒出世界歷史的航線,其中,三種含酒精,三種含咖啡因。其實公元854925年,在波斯古書《醫學集成》中就已有了關於咖啡是胃藥的文字記載,13世紀,伊斯蘭教徒發明了烘焙咖啡豆的方法,17世紀是咖啡從阿拉伯世界傳播到歐洲的時間。其他飲品的源起時間大概也有可斟酌的地方,比如茶葉。
咖啡、茶、葡萄酒這三種飲品,都與宗教脫不了干係——咖啡之與伊斯蘭教,茶與佛教,葡萄酒與基督教。咖啡與茶因提神醒腦功效而被修道者推崇:蘇菲神祕教派利用咖啡讓自己投入格外漫長的禱告儀式,並在儀式中達到宗教狂喜的狀態;佛教僧侶以坐禪修定為常課,長時間的坐禪使人昏沈疲倦,為消除昏沈,補充水份,茶便成為僧侶們理想合適的飲料。葡萄酒的意義則不同,基督教千餘年的歷史中,葡萄酒被視為豐産和聖血的象徵,聖餐中幾乎總是飲用葡萄酒,中世紀最好的葡萄酒釀造師是基督教的修道士。
所以湯姆•斯丹迪奇(Tom Standage)認為,日常之物也與世界文化和歷史密不可分,六種飲品便可以講述從石器時代到二十一世紀的漫長的人類歷史。
2017.10.24
這世間人有兩種,一種是小孩兒,一種是老人兒,有人不信,問說,你怎可非此即彼,實在荒唐,年輕人呢,還有中年人呢,為什麼不提。
答曰——年輕人,和中年人,靈魂若不是小孩兒,即是在快速老去的路上,可以約等於老人兒,所以忽略不計。
我就一直活在小時候,我一個朋友說。 我看著她,沒有吭聲,其實心裏說,我也是。
2017.10.21
我比以前更加享受一面教書一面開咖啡館的生活,教書的過程是各種的遊戲和實驗,當然在做好玩的事情之前要預先準備許多事情,所以其實教書不簡單,不是上去講講就完了,要設計很多互動環節,要考慮學生可以學到什麼,最後的產出是什麼。 至於咖啡館的經營,順其自然就可以了,我希望做最好的咖啡豆烘焙師,盡我所能烘好喝的豆子。比如Alfred H. Peet (March 10, 1920 – August 29, 2007) , 一位荷蘭裔美國人,Peet's Coffee的創辦人,他終其一生癡迷咖啡烘培技術的鑽研,至於教出星巴克的創始人,那是他生活之外發生的事情,Peet's Coffee在2001年上市,2012年被德國時尚與食品業集團(JAB)收購,2015年買下樹墩城咖啡(Stumptown Coffee)和知識份子咖啡(Intelligentsia Coffee)震驚全球,這些跟他也沒有太大關係,在咖啡豆的世界裡逍遙快活是他最大的樂趣。 所以你如果願意來店裡喝咖啡,又想帶豆子回家自己做,那你嘗試的咖啡我們將完全免費提供,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可以帶來家裡的咖啡具,跟我們一起探討交流,這對喜歡咖啡的人來講,是很歡喜的事。
2017.10.12
天氣這麼冷,陽台外的凌霄花還是開了,像火苗,雨終於停了。
都是瑣事:麵包媽媽買了紫色勿忘我插瓶,她知道所有顏色里,紫色是我最中意的顏色;隔壁花花帥氣無敵的松鼠尾巴突然間就禿了,所幸黑黑還是毛色烏亮,黑黑媽說不知道花花的尾巴和腳上怎麼就沾上了膠水,她是個急性子,揮起剪刀剪得花花貓咪沒了樣子,我們喊黑黑媽的這位隔壁老王家的年輕媳婦,穿的不過都是些不起眼的家常衣服,又喜歡扯著嗓門喋喋不休大聲喊話,舉手投足間依舊難掩明媚動人;我們店對面做手工皮具的姑娘,卻是個穿衣打扮體面入時身材修長脣紅齒白的美人坯子,耶加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店門打開就是要往對面里去尋她,尋不到也要在那背靠一段白牆的大株紫葵下打幾個滾⋯⋯
江南蠻安逸的,日子過得不緊不慢。 明晚我們要不緊不慢地去看螢火蟲,所以,晚上預備提早打烊了,白天來吧。
2017.10.9
北京的日子一天天遠去,幼兒園地下室“咖啡植物學”的展覽算是告一段落,不過前些日子,除了有人打錢購買我放在展位上的感官手冊外,一個可愛的咖啡師透過微信發來消息說,他們去看展時恰好遇到地下室停電,那樣一個地方,除了入口,由一個個小房間串聯起來的長條形縱深空間里是完全沒可能有一絲光漏進來,幾個夥伴一起把手機電筒打開,體驗了微暗光線下的奇特展覽,他興奮地說,他們在裡面待了許久,簡直太有趣了,我說我也遇到過一次停電,我站在那裡,一個展位大約九平方大的地方,當把每一個裝置觸動起來的時候,我走到中間去,享受被不斷變換移動的巨大陰影所包圍的感覺,我完全明白他所描述的,更加感激他的回應。 我除了作為咖啡師,資歷尚淺的烘焙師,這幾日忙著打理店裡的很多事情,一連烘了幾天的豆子,學校里又有新課開,我被山西黑磁的展覽觸動,想著要用藍老師的黑磁做點什麼,不負他千里迢迢把這麼多好的器物帶來,希望課程結束的時候能夠有新的展覽與你們分享,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願有。
2017.9.14
我在北上的列車上,申晨提前一週到的北京,我們很快就要會合。最近展覽真多,近的上海設計周、家具展,北京國際設計周,遠的法國PARIS DESIGN WEEK,參展的設計師和設計團隊在這之前和期間都最忙碌辛苦,這是每年都要面對的考試,迎接觀眾和市場的檢驗,好東西越來越多,人們的視野更寬,自然一年比一年更加挑剔。店裏留下麵包媽媽和耶加,有麵包媽媽在,我很安心。國慶前後我們咖啡館有幾天的店休日,請想來喝咖啡或者買豆子的朋友務必留意一下,除去草台常規的每周一店休日,九月15、16、29,十月2日這四天,是我們的臨時休息日,我們店址藏得深,若你白跑一趟,我會很不安。
2017.9.9
碎碎念的更新會沒有那麼頻繁,因為,我和申大廚在忙著準備北京的展覽,麵包媽媽說我最近有點兒亢奮過了頭,現在已經冷靜下來,實在是豆子烘得比較順,一時間難掩得意之色(咳嗽兩聲)。
最近會想到一句英文諺語——You are what you eat. 這句話最早源自法國美食家薩瓦蘭(Jean Anthelme Brillat-Savarin(1755—1826),法國律師、政治家和美食家)的Physiologie du goût(《味覺生理學》)一書,英文翻譯是[Tell me what you eat and I will tell you what you are];後德國哲學家費爾巴哈在一篇題為Concerning Spiritualism and Materialism(有關唯心論與唯物論)的論文中寫道'man is what he eats';然而真正讓“You are what you eat”得以廣泛傳播的是美國營養學先驅Victor Hugo Lindlahr,他甚至以此為題出版著作闡述飲食對健康的重要影響。醫學研究發現更是賦予這句話不一樣的內涵——我們通過飲食攝取的不僅是營養,還有一些微小的基因成分,這些信息携帶者並未被消化,而是滲入我們細胞的中心,改變我們的基因表達。飲食或許以一種我們從未想過的方式影響着我們的新陳代謝,延續數千年的飲食傳統可能造成了不同人類族群之間的差異。
2017.9.4
咖啡品鑑過程我的體驗是它與“內觀”頗有相近處,注意力集中至蠻微小範圍——鼻息口腔之間的短路徑,這種專注不僅僅能夠訓練感覺的敏感度,內心需保持澄淨真實,更可以調節情緒,緩解壓力和疲勞。「內觀」(梵語:Vipassana),意思是如其本然地觀察事物,是印度最古老的靜坐方法之一。內觀通過自我觀察達到自我轉化,專注身與心之間的密切联系。內觀靜坐老師S.N. Goenka, (祖籍印度,在緬甸出生和成長,1969年移居印度並開始傳授內觀,2013年去世)關於內觀的解說如下——
Vipassana is a science of mind and matter, ... keeping your attention on a small area. And because you are with the truth, there is no imagination...this makes the mind very sharp, very sensitive. One finds that you start feeling subtle realities. There are so many realities, you feel sensation in this area, which normally you don't feel...
2017.9.3
如果咖啡不好玩兒,我也是懶得做的。
感官手冊是給跟我一樣喜歡玩兒一個東西比較願意找到感覺的人,老實說,這個東西,一點兒也不艱深,不過倒是容易嚇到一些人,覺得它會不會太過理性,本來日常工作就很累了,幹嘛喝個東西還要這樣,喝咖啡不就是為了享受嗎,很多人告訴我,人們不在乎咖啡是不是好喝,甚至不在乎喝的是什麼,他們要的僅僅是舒適放鬆的環境,那很遺憾,我只能說,你失掉了咖啡飲用過程中最重要的樂趣,你其實還可以享受更多,如果試著用這個小冊子做些紀錄的話。
ACE(The Alliance for Coffee Excellence)的技術指導和咖啡感觀分析咨詢家Paul Songer說,酒不過含有100多種影嚮其風味的化合物質,咖啡卻有850多種⋯⋯咖啡香味化學是各種化學成份與感覺生理之間互相影嚮的結果,水溶性的是味覺物質,脂溶性香氣懸浮在咖啡裡。
人只能嚐出酸、甜、苦、鹹、鮮五種簡單的味道,卻聞得出1,000多種不同香氣。“味道(taste)”和“香氣(aroma)”合起來叫做“香味(flavor)”,後者反而更加重要,因為我們通常以為的味覺感受其實75%-95%是由鼻子所接受到的揮發性芳香化合物所產生,剩下的5%-25%才是來自食物的口感。
如果可以,不妨花略長一點的時間,將注意力集中在因為咖啡侵入鼻息/口腔而擾亂/打破慣性的庸常狀態的過程,感受那一團虛無緩緩升騰與擴散的變化,相當有意思。
2017.8.28
麵包媽媽有天說,有位客人看見我在店裡做咖啡,還直誇我——阿姨你還挺時髦的,這麼大年紀居然會做咖啡。真是少見多怪了,麵包媽媽曾被很多客人視作上海人,想來也是跟她會做咖啡有關,她最近用虹吸壺做的西達摩很好喝,用的是阿仙的快火烘焙豆,保留了衣索比亞咖啡的果酸和甜度。
我們每天忙碌在咖啡店里,時常會忘記中國咖啡市場的現實:
BBC在2016年7月關於“中国兴起咖啡热引领掘金浪潮”一文中,(文章標題有點兒誇張了)講到——中国人咖啡消費量在全球排名几乎垫底,仅高于苏丹和朝鲜这样的国家⋯⋯美国人平均每人每年饮用363杯咖啡,英国人也达到250杯。2017年2月“壹讀”網的一篇文章中說,“平均每個中國人每年的咖啡消費量僅有4杯,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平均每人每年消費量有20杯,⋯⋯而日本人年均消費200杯、韓國人年均消費有140杯。”
無錫自是無法與上海比,但人均年消費量該不只4杯吧,不然這麼多咖啡店要如何生存,聽說最近市區又有數家新店開張。雲在分享自己對咖啡的印象時說,“提到咖啡,会想到飘香。咖啡也可以是一个小资的地方,男女谈情,也可以是一个有思想的地方,一群人碰撞。因为总感觉咖啡是贵族的权利,一直喝白开水的我,总是对咖啡怀着一种很崇敬的感觉”。本地一位咖啡同行的話比較客觀——我觉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喝咖啡還属于晒的阶段,(拍照發朋友圈兒)到哪天,早起先喝杯咖啡才可以上班,那时候才是咖啡的天下。
2017.8.26
我腦子裡想法多又亂,容易抑鬱,咖啡拯救了我,不是拖延症的關係,據說射手有拖延的毛病,因為想法多,總是不斷否定否定再否定,然後修改修改再修改,苦痛⋯⋯所以這冊感官記錄本,finally,就要出爐了,天知道我篩選留下的任何一個字,一個符號,到底要躑躅徘徊多久。
義大利學食物設計回來的申晨下午在店裡,我們一起研磨了許多中藥和香料,滿屋子的藥香,咖啡的芳香分子活躍度太高,反而中藥的氣味持續更久,客人到訪怕是會心存疑慮——這難道是咖啡館嗎,我有沒有尋錯了地方?我們一起做咖啡杯測,然後品嚐坦桑尼亞茶,討論這種拼配茶的三種配方如何影響口感,有趣的是,我們最先識別出肉桂,申晨嚐出了肉豆蔻,小康媽媽第一反應是生薑,又說裡面還有艾葉,大家都笑了,生薑的用量不多,康康媽媽太厲害了;至於艾葉,广布于北半球的温带地区, 欧、亚、北美, 少数分布于非洲、南亚及中美洲等热带地区, 想來坦桑尼亞即使有,也怕是極少用它來制成飲品,她所指的近似艾葉的氣味,應該是她所不熟悉的肉桂與肉豆蔻的混合味道。
有些人的嗅覺有相當的敏感度,敏感的意思是,會比一般人放大對某些微小事物的感受力,也可以說,外在環境的某些細微部分會更容易影響到這部分人。重要的是,嗅覺還與個體的記憶相關,比如我,聞到草藥有被驀然擊中的感覺,繼而激發起情緒上的懷舊和愉悅感,大概跟我幼時媽媽常服食中藥的記憶有關係。
2017.8.24
今天有朋友問到之前兩個關於咖啡問題的反饋如何,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很多精彩的回復,讓我讀到高品質咖啡和咖啡館的希望以及存在的意義。我很想做一些分享,不過要先詢問大家的意見,如果我做一部分的公開,有沒有朋友會拒絕,如果有,請務必留言告知。
這兩天的客人對比蠻有趣,昨天是8090為主,今天則是6070,外加更小的小朋友。開店的樂趣就是這樣,每天遇見不同的人,上演不同的故事,收穫到不同的知識,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一天。10年前,我在赫爾辛基參觀阿爾瓦·阿爾托(AlvarAalto,1898~1976,芬蘭現代建築師)的故居,離開時在他窗前看到一個白色小牌,彷彿是隨意擱在窗台,上面書寫著藍色字——“It's a beautiful day.” 這棟美麗的白色房子掩映在灌木松柏和樺木林間,窗玻璃折射出綠植和藍天⋯⋯開店的幾年里,我時常會憶想起這些往事。
黃昏時跟麵包爸爸一起烘焙了曼特寧、耶加雪菲和雲南,各種的嘗試,烘完了就丟幾粒嘴巴裡,每個人都像嚼豆子一樣,然後是七七八八的感覺分享,實在是有趣極了。
2017.8.17
越來越愛咖啡豆烘焙了,今天是巴布亞和耶加雪菲。
自戀一般地認為我的鄰居應該會比較享受做我的鄰居, 我的客人更加喜歡做我的客人。
我不必開口講話, 即使我靜默不語, 自顧自地做筆記和操控機器,
我有一萬分的把握說,
無人會抵制、排斥咖啡烘焙過程中釋放出的誘人香氣,
我都歡喜得緊, 在每一次烘焙完成後;
烘焙的過程, 則須得凝神靜氣, 好壞都只在相互牽制的微妙里。
2017.8.14
在日本創辦「可否茶館」的鄭永慶是田川七左衛門的後裔,這個田川究竟是何許人,既是鄭成功的胞弟,因何會有個日本名字?
鄭氏家族的故事果然是曲折離奇。
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福建泉州人,十七歲時因家庭生計艱難,背井離鄉跟隨舅父去澳門做生意。鄭芝龍頗有語言天份,學會了盧西塔語(使用於分散在葡萄牙各地的猶太人秘密組織中)和葡萄牙語,後依附海商李旦,數年間成為巨賈。明天啓三年(1623年),鄭芝龍到日本做貿易時,認識當地女子田川氏,結為夫妻。田川氏先後誕下二子,長子鄭森,就是日後赫赫有名的國姓爺鄭成功。鄭森六歲被帶回中國時,弟弟則被留在日本,繼承了田川姓氏,他就是田川七左衛門,後代恢復先祖鄭姓。第八世孫鄭永寧是日本明治初期的翻譯官、外交官。鄭永寧次子,即是在東京開咖啡館的鄭永慶。
鄭永慶曾留學美國,對國際上洋溢著文化氣息的著名咖啡館深爲仰慕,於是也想在日本複製一個文化咖啡館。「可否茶館」除售價不菲的咖啡,還有洋酒及高級料理,更設立更衣室,這是當時許多地方所沒有的設施;咖啡館樓上提供飲料,樓下如同會所,擺滿中外書籍雜誌,供人自由取閱。鄭永慶甚至還在館內放上文房四寶、撲克牌、圍棋、西洋棋等娛樂工具,可以讓人在裡面消磨一整天。「可否茶館」的經營方式在當時的日本社會引起了很大轟動,它不像普通商店,而像沙龍或圖書館,是個讀書人會想去的地方。然而這家高格調的文人咖啡館終難逃脫虧損的命運,四年後遺憾關閉。
2017.8.12
美國波士頓大學人類學家Merry White 在她《Coffee Life in Japan》的書中提到自己為什麼對日本咖啡感興趣,有幾點令人驚訝的事實:
・ 日本咖啡的消費量全世界第三(僅次於美國與德國)。
・ 目前全球最大的咖啡出產國巴西,其實是十九世紀日本與巴西合作的結果。
・ 日本人普遍飲用咖啡不是在星巴克引進之後,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流傳開來,而全世界第一家咖啡連鎖店就誕生於日本。(1909年水野龍的「老聖保羅咖啡館」(Café Paulista),水野龍是日本第一代赴巴西的移民。)
・ 一百年前,咖啡館已成為日本人重要的生活空間,促進與創造日本文化的現代化。
2017.8.11
之前有講過咖啡首度入台是1884年,8年後落腳雲南,然而咖啡卻更早親近鄰邦日本。1641年(明崇禎十四年,日本江戶時代),咖啡在長崎登陸日本,跟在長崎出島開設商館的荷蘭人有關。最早在日本推廣咖啡的人,是江戶末期為了在荷蘭商館當醫生而來到日本的德國人西博特,他宣傳說:“⋯⋯咖啡是長壽良藥,尤其在日本這種國家,更應該作為推薦使用的保健藥⋯⋯”西博特的宣傳事實上無法奏效。日本第一家咖啡館由郑永庆於1888年在东京開設,鄭永慶是鄭成功胞弟田川七左卫门后裔鄭永寧的养子,1859年出生在长崎,曾留学美国耶鲁大学,精通中、英、法、日四國语言。作为一位高级知识分子,鄭永慶追求的是把咖啡当做一种文人精神加以推广。他以当时日本文人能接受的茶館为招牌,给自己的咖啡館取名“可否茶館”(“可否”本身的日文发音与“咖啡”近似),經營咖啡和中國茶飲,可惜四年後關閉,鄭永慶後移居美國。真正推動日本咖啡風潮的是日本第一代巴西移民水野龍1909年創立的“老圣保罗咖啡馆”(Café Paulista),這家店對巴西咖啡的宣傳不遺餘力,且價格和氣氛都能讓一般人輕鬆接受,最盛期曾在全國有20家店,自此奠定日本咖啡文化的大眾化基礎。
2017.8.9
不錯,他是喜歡喝點酒⋯⋯他要協調各種關係⋯⋯千頭萬緒,他也很辛苦,每天忙到11點才回家⋯⋯
我蠻有興致聽他講一些細節,我覺得他得出什麼結論都無所謂,看起來很體面的他,實際上他人是沒什麼不好,難得他的熱心腸,他體諒他的難,這世界人人都有難處,辛苦拿捏著各種平衡。
他臨走時,回過頭看看窗外的運河,窗台一溜的盆栽,隔壁鄰居沒來由伸出了一枝綠在風中搖曳,剛立秋的雨開始了久違的淅淅瀝瀝。
“這地方是好。”他丟下這麼一句。
講什麼不重要,講話的角度才是重點。 算了,我想的是—— 酒這種飲料,簡直遜透了。 一面念一面把白磁小杯裡的咕嘰生氣似地一飲而盡。
2017.8.6
每聽有一人說咖啡代表了西方文化,我就要講多一次咖啡的歷史——
咖啡樹的原生地是衣索比亞的阿比西尼亞高原。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記載,是十世紀初的波斯綜合醫學書《醫學集成》,該書稱咖啡對胃部有良效。因為有消解困倦的效果,伊斯蘭教徒中被稱為“蘇菲”的聖職人員將其視為專屬秘藥,蘇菲認為最好的修行就是在清真寺裡徹夜祈禱,而咖啡對他們的幫助顯而易見,那時人們並不知道這是咖啡因所起的作用。1250年,伊斯蘭教徒發明咖啡烘豆法。隨著咖啡受歡迎的程度愈來愈高,咖啡逐漸市俗化。1554年,全世界第一家咖啡館在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爾開張⋯⋯咖啡傳到歐洲是大約十七世紀以後的事,中間差不多相隔了100年。
歷史上咖啡與中國的緣分晚到令人費解,《神農本草經》裡有大量的植物名稱卻沒有關於咖啡的記載。岡希太郎說,伊斯蘭的咖啡可能是在十六世紀時沿著絲路傳到維吾爾,但似乎沒有抵達西安或北京,原因不詳⋯⋯直到清光緒十年(1884年)英國茶商輸入咖啡苗木種子,咖啡首度落腳在台灣的土地上。
咖啡到雲南,是1892年法国传教士田德能神父到宾川縣的朱苦拉村传教,在村中种下了咖啡树,成为中国有记载以来种植最早的咖啡,朱苦拉現仍生长有90多年树龄的咖啡树20多株,是“中国咖啡活化石”。
2017.8.5
岡希太郎,1941年生於日本東京,東京大學醫學博士。他運用其研究經驗,參與小學生的藥學教育,鑽研咖啡成分混合法,並提供大眾預防醫學中正確用藥與飲食的知識。岡希太郎在他的《百藥之王——一杯咖啡的藥理學》一書中,對咖啡的藥理功能做整理、研究和論述,令咖啡的面貌從嗜好飲品轉而變成重要的健康食品。
咖啡所承受的誤解頗多,無論歷史上還是直到今天。我做咖啡館時常會有這樣的體會。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大約半年前,一位媽媽帶著她可愛的女兒進店來,我那時在用虹吸壺做咖啡,女孩兒在一旁好奇觀察,天真的孩子冒出來一句話——咖啡有毒,我們不能喝咖啡。我訝異問她為什麼這樣講,孩子脫口而出說,是我媽媽說的。這個孩子的母親在一旁面色尷尬,解釋道是因為不希望孩子嘗試咖啡才這樣說。
咖啡真的有毒嗎?岡希太郎透過本書告訴我們咖啡令人驚異的威力,他廣泛查閱世界範圍內的研究成果——預防帕金森氏症(2000年)、第二型糖尿病(2004年),肝硬化和肝癌(2005年),以及預防病毒性肝炎惡化(2006年)⋯⋯盡管關於咖啡預防疾病的科學機制還沒有解開,謎題尚在,依然有愈來愈多的藥理學者不斷提出實驗的旁證。岡希太郎建議說——如果你的BMI指數(肥胖指數)較高、有快速動眼期睡眠障礙、會雙腳搔癢睡不著、是肝炎帶原者、正在戒酒,或是完全沒有健康疑慮,只是為了防患未然,建議你以喝咖啡來改善或預防疾病。咖啡樹確實是舉世罕見的藥用植物。
2017.8.2
我以為今天的社會,睡眠是比清醒更有市場需求的東西。
我開咖啡館幾乎每天都會聽到不同的人說著幾乎一樣的話——“我不能喝咖啡,喝了就別想睡覺了。”(但他們其實常常把咖啡直接默認等同於速溶咖啡);或者我會被問道——“你喝咖啡,不會影響睡眠嗎?”,我果然有輾轉難眠的時候,或者是因為訓練需要而咖啡飲用過量,比如一整天地喝,又或者是喝了太多茶⋯⋯當然個體差異人們對咖啡因的敏感程度亦有不同。國內的咖啡文化,如果我們視咖啡為某種符號的話,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它所代表的是一種能夠讓人清醒的香氣濃郁的黑色液體,了解精品咖啡的少數派(這樣的人在逐年增加,然而很不幸,目前依舊是少數),大概會認為咖啡是一種可以細細品鑑慢飲的近乎琥珀色的透明液體,至於把咖啡視為健康或機能性食品的人則更加是少之又少了,就算人們知道咖啡對氣喘、皮膚病、糖尿病、高血脂、肝癌、帕金森氏症、阿茲海默症等有積極功效,一旦想到咖啡對睡眠可能帶來的影響,心中難免忐忑,即使並沒有直接的關聯,也會因為自我心理暗示而真的無法好好安睡。
2017.7.26
在台北遇見阿仙,準確說是我找過去的,我帶著兒子乘計程車毫不費力尋到他的店門口,自從北京咖啡展上認識他和他帶去的土耳其咖啡,便一直念念不忘。他猶豫片刻即認出了我,彼時他面前坐著三兩個客人,他在忙著為他們煮咖啡,除了標誌性的咖啡壺,我當然也看到了熱沙盤,只不過比我想像的要迷你許多。
客人漸漸離開的時候,我們才可以安靜聊天。咖啡館不大,烘焙機也不是昂貴的牌子,他說店裡除了他還有一個夥伴(跟我們一樣就兩人撐起一家店),他的經歷是,他本該是音樂人,在比利時接受過系統的音樂教育,音樂在台灣難做——他表達的大約是這個意思——音樂是一輩子的事,不一定是賴之以謀生的工具,如今土耳其咖啡是他的事業,除此外,他也是料理研究者和食評家。阿仙讓我比對手沖和土耳其兩種方式,薄厚的差別立時顯現。 ...... 你了解的越多越無知,咖啡就是這種東西。我說。阿仙點頭。他問我為什麼做咖啡,這是我的回答。
2017.7.23
讓機器聽話順手真是要經歷躲不過的折磨與消耗,彷彿唯其如此方可算得上相互熟識,不過還好烘焙的過程比較順利,現在店裡已有兩隻豆子是我們自己烘焙的了——巴布亞新幾內亞和曼特寧,如果算上麵包爸爸的私藏,那麼還要加上一隻雲南保山。 ⋯⋯
高溫40度,還是約上好友去雪浪的無窮自然農園,那裡蓋老師和有誌於實踐、支持自然農法的朋友們一起組織了一場豆腐詩會,熱當然是熱的,手帕早已一層層浸透,不過很奇怪的感覺,坐在60年的茂密大樹下,偶有清涼的微風掠過,這個氛圍下,讀詩成為自然又優雅的事,人們也開始有心品評詩句,繼而延伸開去討論到更多的話題。 ⋯⋯ 字數限制,無法一一詳述,此處紀錄下蓋老師杜撰的《下棋之張憲老師版》:
“他走一步貧困
我走一步咖啡
他走一步疾病
我走一步咖啡
他走一步衰老
我走一步咖啡
他用死亡將軍
我用咖啡反將”
作者奧冬的原詩為:
“他走一步貧困
我走一步詩
他走一步疾病
我走一步詩
他走一步衰老
我走一步詩
他用死亡將軍
我用詩反將”
笑過細回味,上下起伏過後餘韻是長久的疏闊清明,果然我每走一步都是咖啡。
2017.7.20
William在《咖啡簡史》(All About Coffee)中講到——“咖啡增加人的幸福感...咖啡中的主要精华是咖啡因与咖啡油脂...咖啡因为体力与脑力增加动力,且无副作用; 咖啡油脂则是风味与芳香的来源,...这是咖啡独特魅力中最重要的一环。其他如咖啡单宁酸,与咖啡油脂结合,带给咖啡异于其他饮品的独特味觉体验。(it adds to their sense of well-being...Caffeine supplies the principal stimulant. It increases the capacity for muscular and mental work without harmful reaction. The caffeol supplies the flavor and the aroma... other constituents, including certain innocuous so-called caffetannic acids, that, in combination with the caffeol, give the beverage its rare gustatory appeal.)
我的看法是,一旦越來越多的人經歷過這樣的體驗,會不由自主愛上咖啡,以中國人的消費習慣,居家做咖啡生豆烘焙的那一天恐怕不遠了。
2017.7.16
我有一個朋友特別怕坐出租,“我從來不坐啊,我都是乘公交。”“為什麼?”我一臉的訝異。“出租就是會讓我想到變態司機和各種的不安全,不過這個司機,看起來應該是個老實人。”
我們站在加氣站的旁邊,這輛車子接到我們時候已經能源要消耗完,濃重鹽城口音的師傅跟我們商量繞一點路加個氣,我們遠遠站在一旁等他,天氣炎熱,11點多了也還是,不過我不怕熱,怕空調。
“我帶著防狼噴霧。”我的朋友說,她真的從挎包裡摸出一隻,比口紅大不了多少。
後面的故事當然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雖然那司機喋喋不休講述他遇到的各種醉酒或者賴帳或者報警或者拳腳相向,我不斷提問,他就不斷地講,有聲音總是好的。
我們是喝了咖啡。
越來越多愛手沖的人被我遇見。 今天的驚喜是,我遇到了自己在家做手網烘焙的幾位藝術家。還有,我覺得尤其滿足的是,我的鄰居,她說喜歡我家的咖啡,她覺得好喝。我也做咖啡給裝修吊頂的安徽師傅和他老婆喝,他們跟我一樣心滿意足。
2017.7.14
你看樹上有多少片葉子,可有兩片是一樣的,你是否能找到完全相同的雪花……自然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世上本沒有所謂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條例和結論,解決問題的方法也並不只有一條。昨天聽紫琪和許多投身有機農耕實踐的朋友們互動時學習到的,昨天的活動持續了近七個小時。
最近遇到許多咖啡圈兒的朋友,每個人都有對咖啡的不同理解和感悟,我喜歡見到他們,就是因為你見到幾個人,就能聽到幾種不同的聲音,或者同一個人,不同的時間裡遇到,和他或她都可能會有新的想法聊出來,所以咖啡的行業,不管你是烘焙師還是咖啡師,你要怎麼去說誰比誰更有權威,我們不妨把頭轉向消費者,你是否能做出一杯好喝的咖啡比較重要。
2017.7.1
我想我著迷咖啡的原因之一是,咖啡能夠讓你忘卻煩憂,默默熨貼你的心,在飲下的過程和之後,一點點的刺痛感,隨後,浮動的香氣以各種形態,由內而外,或者由外而內將你包圍、保護起來,這是毫無負罪感的近乎於淺淺的麻木、放縱和墮落,人總有需要這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