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有灯,以猛犸骨制。点燃后极亮,可令蓬荜生辉。而熄灭后,光则会留在四壁或地上,如涂白霜,多日不散。时人谓之“灯痕”。
过了漠河之后,妈妈就提醒小索,我们该开始寻找灯痕了。
在苍茫的大地上,小索和妈妈就像是两只小小的蚂蚁,艰难而缓慢地移动。小索从出生起就问过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妈妈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北方。
北方是哪里?
北方是家的方向。
我们要一直顺着北方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走过茫茫的草原,走过无边的戈壁,走过结冻的冰河,走过险峻的峡谷。在过漠河以前,我们只要在夜晚找到北辰之星,就能够辨别北方的方向;只要朝着北辰指引的方向走,就是对的。但是过了漠河之后,路就开始变得艰难了。
我们不知道哪里的冰河是虚冻的,它看起来结着冰,却很薄很薄,一脚踩上去就可能破一个窟窿,掉进冰冷的河水里死掉。我们不知道哪里的森林中有食人花,它们看起来和周围的花草树木没多大区别,却能感受到活物的气息,等你经过它的身旁,就会被巨大的花瓣和枝叶包裹住,越挣脱捆得越紧,最后被吃掉;最可怕的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出戈壁,那苍凉的地方没有参照物,就算跟着北辰走,也是原地打转,永远走不出去。
所以,我们要寻找灯痕。灯痕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指路方法。无数代的祖先从这条路上走过,他们为了给后代指引回家的方向,点燃了这样神奇的灯:它很难熄灭,而且就算熄灭之后,光也会留在地上,如涂白霜,多日不散。这就是灯痕。
“妈妈,妈妈,这是灯痕吗?”
“傻孩子,这是月亮啊。”
夜晚,银色的月光打下来,满地的光辉像美丽的魔法,每一片草叶都如同小索在那些帐篷里看到过的银器,美得不可方物。月光怎么会这么美呢?它难道不是留在地上,很久都不散吗?
不不不,它很快就会散。明早的太阳升起来,月光就不见啦。
“妈妈,妈妈,这是灯痕吗?”
“傻孩子,这是极光啊。”
绿色、红色、紫色、橙色,好多种颜色的光在夜空中旋转变化,像那些在帐篷里看到过的挂毯,五颜六色,美得不可方物。但它比挂毯更美,挂毯是不会动,更不会发光的。极光怎么会这么美呢?它难道不是留在地上,很久都不散吗?
不不不,它很快就会散。神的梦一醒来,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啦。
“妈妈,妈妈,这是灯痕吗?”
“傻孩子,这是旅人的灯啊。”
一点昏黄的光在远处的帐篷外伫立,在风中飘飘摇摇。它没有月光的皎洁,也没有极光的绚烂,但那一点昏黄的颜色,却莫名地让人温暖。仿佛在天地诞生之初,就有这样一盏灯了。旅人的灯怎么会这么美呢?它难道不是留在地上,很久都不散吗?
不不不,它很快就会散。旅人的帐篷一拔起,它就灭掉啦。
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灯痕,小索感到很迷惑。灯痕到底在哪里呢?
妈妈一天比一天虚弱。她已经太老啦,在前往北方的路上,她一天一天地衰老,风沙浑浊了她的双眼,冰雪消噬了她的神采。终于有一天,妈妈跟小索说,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找到灯痕;找到灯痕,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可是,没有你,我怎么找到灯痕呢?
你只要跟着北辰的星光一路向北,总有一天会找到灯痕。哦对了,如果碰到一个等待你的旅人,你要相信他,跟着他走。
他会知道灯痕在哪里吗?
是的,他知道。
第二天,小索的妈妈就不见了。小索找了她很久很久,她问过辽阔的草原,问过苍茫的戈壁,问过寒冷的冰河,问过陡峭的峡谷,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小索在风雪中哭泣,她哭得很伤心,眼泪在脸上结成了冰。
几十天过去了,小索找到了一个旅人。
那是漫长黑夜里一抹纯白的亮色,比月光更白,比极光更绚烂,比旅人的昏黄灯光更温暖。小索激动地跑过去,看到了耀眼的白色光团中伫立的旅人。
请问,你是旅人吗?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
是的,我是一个旅人。这就是灯痕,跟着灯痕走,你就能回到最北方的家。
小索看到,旅人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即将到达极北之地的时候,小索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白色的灯痕蔓延在身后,温暖而孤独,像小时候清晨醒来,妈妈指给她看的阳光。
小索看着旅人手中的灯,默默留下了泪水。
那是妈妈的骨头,对不对。只有你知道回到极北之地的路,对不对。
是的,每一代猛犸象都是这样找到回家的路的。
在极北之地,有最绚烂的光和最美丽的花影。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果香,有飞鸟和虫鸣,有潺潺的溪水,清泉上飞舞着各种颜色的蝴蝶。所有的小猛犸都在这里汇集,她们已经在来的路上经历了风刀霜剑,经历了妈妈的离开和旅人的指路,她们已经长大。
在花朵凋谢的时候,他们会重新踏上回到南方的路。在南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生下小猛犸,带领她们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