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走在路上，一首成都淡然入耳，王朴纯紧紧抓住了李子龙的手，泪流而下。

这个已经有些呆板的男人，想流泪却是最终摇了摇头。

今天，王朴纯的表哥邵武长来了。只不过和以往不同，身边多了一个女生。

邵武长一直静静看着王朴纯她们，只是在回头看她时，一直在说话的她立刻把他的手抓在手中。

李子龙看到她哥哥的手有个疤痕，很长的疤痕。

哥哥和她女朋友王姗姗只是去厦门旅游路过，看到王朴纯的这个男朋友李子龙同学，老实又不猥琐，简单吃了顿饭，交代了王朴纯几句，就前往目的地了。

回来路上，李子龙对王朴纯说道：“你们兄妹俩让我想起了灌篮高手的赤木刚宪和晴子。”

王朴纯笑了笑，过了很久，突然很惆怅地说道："他们俩，真的特别不容易。"

02

王姗姗在学校很出名，人美，校花榜第二名，第一名是校长的女儿。

一般鲜花都插在牛粪上，她却终于给大家一个美好的电视剧画面，她的男朋友都是帅哥，郎帅女貌。

她谈过的男朋友很多。有家境，有学识，有老师，共同点就是帅，很帅，特别帅。

只不过帅有帅的新鲜，如同水果都有保质期，过了几天，王姗姗就看厌了。

不到一星期，她身边的男生已经换人。这极大的吸引了学校那些荷尔蒙四溢的狗仔队们。

于是，姗姗的朋友和同学就经常被八卦党们当做新闻的主要来源反复纠缠。

大三开学不久，食堂吃饭时，最好的死党说道：“姗姗，你这学期准备谈几场恋爱啊，要知道你的闲话实在太多了啊！”

“真的吗，是夸我美吗，我怎么没怎么听说啊。”

“大家当然不会当你面说了，我们可是天天被骚扰啊！”

“果然人美有人爱，说吧，到底都说我什么。”

“大家都说你是泡男吧，姐们，你换男人比你大姨妈来的都勤啊！”死党忿忿不平道。

姗姗笑看眼前的鸡翅说道：“喜欢帅哥不对吗？看腻了换掉不行吗？你们管其他人怎么说啊。”

死党担心道：“这样糟蹋帅哥们真的好吗，其他同学可是觉得你太浪荡啊。”

“哎呦呦，我可是纯情宝宝，怎么可以用浪荡这个词形容。”

姗姗从来就是自认为三观很正，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这难道有错吗？别人看不惯，只能说明他们太单纯。

再说了，恋爱如吃饭，她只是吃的花样多一些，难道吃货追求美食没错，我王姗姗追求花样美男就有错了吗？

“凭什么男人有很多女朋友就是有能力，女人就是放荡，这也太不公平了。你们别苦恼了，最近学校新来的学弟可是个个帅气逼人啊，我带你们去认识认识。”姗姗开心地对姐妹们说道。

“你是说新来的尿叔吗？”死党捂嘴笑道“我还在学校论坛上看过尿叔入学的照片呢。”

突然，死党想起了什么，她拿起姗姗的手机，惊讶说道：你还别说，姗姗，这个尿叔和你手机屏保上，那张抽烟的男人真是很像呢！”

“我看...”姗姗拿过手机，却突然失声。

死党惊奇的发现，姗姗看着手机，手在不停地颤抖，捂住了嘴，然后迅速冲了出去。

风中，似乎有泪在飞。

03

学校如同一个小社会，你天天帮助同学点名答到，没人记得你。出名不易。

可是有一个新生只用了一星期，就全校出名了。原因就一个，尿床。

据说，那晚，晴朗的夜空星光灿烂，下铺的同学却梦见一整晚都在大海中，与美人鱼讲一千零一夜。

到了第三天，下铺的同学愤怒的冲出宿舍，狂吐后送医急救。医生诊断，尿素摄入过多。

新生名叫邵武长。王朴纯的表哥。

有的人一夜七次郎，有的人可以一夜造出一片海洋，尿的海洋。

全校送尊称：尿叔。成名曲：江南尿个床。

然而真正让尿叔登上校报八卦榜榜首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天，大阶梯教室上课。邵武长一进来，顿时大家爆笑起来，笑的最凶的是宿舍另外两个男生。

老师还没来，大家纷纷向邵武长投去复杂而嘲笑的目光。

邵武长只是在教室最后面坐下，翻开书，低头默默无言。

然后，教室好像一下子轰动起来，又静了下来。

邵武长闻到一阵很熟悉的香气，他似乎不敢相信，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整个人突然颤抖起来，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女生。

“姗姗....”邵武长仿佛无法言语，几经发力，终于呢喃。

“你还是抽烟的时候更帅些，读书的样子真不像你，傻瓜。”王姗姗不受控制的张开手，把这个傻傻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发香。

我不是不想流泪，只是，我的泪，想落在你的心上。

全教室人都张大嘴，被重重虐了狗粮。宿舍那两个男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倒地不起。

不到一下午，校长女儿终于找到男朋友的消息被挤下来了。八卦校报上登出了全版大标题：“校花被尿床！白富美的口味大转向！”

一个星期过去了，狗仔队发现貌似王姗姗还没分手。校报刊登：“校花何时归，分手日倒计时！”

一个月过去了，狗仔队的邮箱被询问恋情进展的邮件挤爆了。校报紧急刊登：“破纪录！武长强占姗姗大揭秘之尿床也是一种帅！”

一年过去了，狗仔队开始转职写励志文章，校报出版专门针对新学弟的教育读物《泡妞秘籍--武长姗姗800问》。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尿床处。

04

姗姗和武长是16岁那年认识的，16岁的王姗姗寒假第一次一个人去竹海旅行，武长那时在竹海的客栈帮忙。

山路十八弯，风景绮丽。深的绿，浅的绿，粗糙的纹路，自然形成的石头，偶见的新芽正在预示即将到来的春日的暖。

竹海深处，隐藏着大大小小的客栈。王姗姗走到这里，看到一个男生正在给竹枝梳理叶子。

那清亮的眼神，姗姗的少女心莫名一动。

“嗨！”姗姗走进院子“我想喝杯牛奶，请问有吗？”

武长放下手里的竹叶，回头看她一眼。

姗姗笑道：“同学，我想要一杯热牛奶，胃有些不舒服呢。”

男生走进客栈，转身从酒柜中取出一盒纯牛奶，倒进小奶锅里，然后放进去一些蔓越莓和松子，开始就着烤炉的炉火热起来

姗姗注意到他拿着奶锅的手上，有个长长的刀疤。

姗姗托着脑袋，看着这客栈墙壁上涂满了各种竹子和动物的壁画，直到他把头转过来。

姗姗指着墙上的壁画，问道：“这是你画的吗？”

“恩。”

“你画的真好，我很少见到男生会画画。”

奶锅里的牛奶开始奶香四溢。武长把奶倒进杯子里，用手试了下温度，似乎正好，然后递给了姗姗。

姗姗喝了一口，暖暖的，温度正好。然后举起杯子，自拍了两张照片。

她拿着手机来回翻着这两张照片问到：“你觉得哪张好看？”

武长抬头看了两眼：“第一张挺好。”

姗姗翻过来一看，笑道：“我也喜欢这张。”

姗姗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生慢慢擦拭着一个咖啡杯，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酿起一层层暖意。

有的时候，你喜欢一个人，真的只需要一眼。多一眼，多一份欢喜。

假期结束，姗姗和武长熟悉了起来。所以当姗姗要回学校的时候，她很舍不得。

武长告诉姗姗，他每天都可以去接她。

那个时候的武长没有尿床，他在学校也很出名，不过，是打出来的出名。

每个学校都有混蛋，武长却属于那种看不出混蛋，甚至有点安静的男生。

这种安静最可怕，其他混蛋看见他，却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就这样，姗姗开始回到学校上课。武长却不再上学，没有哪所学校敢再要他。

每个校长都说，这位同学手上的刀疤，让他们夜里都睡不着。

下半学期忙了很多，姗姗没法经常去竹海看武长。按照之前约定的，他就每天到学校等着接她。

每次放学，总是很拥挤，但是姗姗从来不觉得，因为武长在，所有学生都自动让开一条路。

后来高中最好的闺蜜告诉姗姗：“靠近他就仿佛感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姗姗问武长，武长笑笑：“我打的都是该打的人。”

姗姗捧起武长的脸，不满道：“可以不要再打架吗？我不想你打架。”

武长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点了点头，然后把烟头向手背上的刀疤按去。

长长的刀疤，仿佛多个小脑袋，血一丝丝溢出来。

因为竹海离学校太远，他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饭店做服务员。

武长的兄弟们有一次去看过他，看他忙忙碌碌地到处端盘子上菜，什么样的客人都可以吆喝他，当时兄弟们就觉得没法待下去了。

他们曾经的老大，那个孤独可怕的狼。

姗姗并不知道那很辛苦，只是当看到他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他都那么安静和沉稳。

唯一不变的就是，大家还是自动绕着他走。他所站的地方，很好笑的在周围自动形成一个圆圆。

姗姗学校的朋友其实都特别羡慕她，有个这么霸气流氓的男朋友。

那些岁月那些年，如果没有霸气总裁看上我，请赐我一个霸气流氓。

其实那会儿，武长还不是姗姗的男朋友。

只不过姗姗在他那里可以无话不说，不用顾忌，不用担心他发脾气。

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姗姗说，他在那里听，或者点点头。偶尔情绪波动的时候，他就点上一支烟，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其实蛮可爱的。

05

上了高二，学习很忙，学校放学的时候也不固定，有时补课要到很晚，姗姗一出来，就远远看到一个圆圆里面有个男生在抽烟。

“嘿，傻瓜，你冷不冷！”姗姗冲向武长，很开心地摸摸他的脸。

武长把烟掐掉，推出他的自行车，姗姗坐上那个嘎嘎吱吱的自行车后座，然后晃到了家。

在该有的年纪，靠着前面骑单车的男生宽阔的后背，真的很美好。

武长生日的时候，姗姗第一次带着他一起去逛街。

阳光出奇的好，姗姗拿起一件李宁的卫衣，想买给他。男人，穿卫衣真的帅气。

他却坚持不要。

等到出了这家店很久，武长才告诉姗姗，那件衣服好几百块，太贵了些。

姗姗的鼻子很酸。除了买烟，他把赚的钱都给了姗姗，姗姗不要，武长就硬塞在她的书里。

这么多年，他给姗姗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件皮衣外套，夏天脱掉，冬天穿上。

后来，武长拉着她去了他们最初认识的竹海。

在一片竹林里，武长认真地用手里的烟，摆出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武长嘴里叼着烟，一阵烟雾腾起，美妙地在空中吐出了一个个小圈圈。姗姗赶紧给武长拍了张照。

“这照片以后就当做我的屏保好了”姗姗笑道。

“这烟，以后不抽了。”武长抽完最后一口，看着手里的烟蒂，然后掐灭。

一阵风吹过，身前那生日快乐祝福的香烟，如同许愿般被吹散。

你是我永远的烟，慰藉我的灵魂，即使可能会飘散，我依然愿意跟随。

高三，出门进门只能看到星星的岁月。

姗姗开始更加忙碌起来了。而父母为了保证姗姗的休息和学习，开始每天开车接送她。在路上的时间，姗姗可以多眯一会。

每日清晨夜晚，姗姗一经过小区门，就看到武长直直站立在小区门口。

姗姗把车窗拉下，看着那夜晚中明亮的眼睛，眼睛里带着笑意。

“这保安真是太敬业了，每天早晚都可以看到他。站的真直，肯定是我们军人转业回来的！”部队出身的姗姗老爸，对武长很是欣赏。

不过，老爸还是知道了武长的事。

不良少年，不管站在哪里，都是一道耀眼的青葱。在这座小城市，在这个小区门口，越来越多的家长和学生认出武长来。

当天晚上老爸接姗姗回家，到了小区，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爸下车走过去，对武长吼起来，姗姗听到“滚”“你配不上我的女儿”，眼泪慢慢涌了出来。

那个骄傲的少年却是低头一声不吭，也没有丝毫的辩解和反抗，只是习惯性的去找烟，然后手又微微颤抖。

姗姗一边哭，一边拉着老爸走。

从那天起，姗姗在小区门口没有再看见武长。

只是每次经过一些地方，姗姗看到车窗外明亮的眼，一闪而过。

风中，似乎混杂着那熟悉的烟味飘来。

姗姗深吸了一口，久久不肯呼出去。

06

时间一点一滴进入了夏天，空前的压力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之前做模拟题的墨汁。

高考这一天，老爸开车送姗姗去学校，老妈紧张的握着姗姗的手，不停的叮咛。

姗姗突然使劲放下车窗，然后朝窗外看去。

许久没看到的武长又站在门口，瘦了好多，黑了好多，只是依旧那般笔直。

老爸瞪了武长一眼，怕影响姗姗考试的心情，没说什么，把车窗关上就走

武长就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吃力地跟在后面是，姗姗就一直看着后视镜里的他。心里莫名的疼。

老爸发现后，暴躁不安，过了红绿灯一下加速起来。

看着后视镜里一点一点变小的武长，直到快要消失的时候，姗姗看到武长一下摔倒在地上，她再也忍不住了。

“爸！停车啊，我求你了，停车啊！”

老爸把车停了下来，看着武长放开那个破的已经无法再骑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朝她走过来。

“这个娃......”老爸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武长看到车停了下来，却是不再往前走，朝姗姗做了一个加油的拳头，然后挥挥手，慢慢站定。

吾心当归元，一步一泪心。

07

考试发挥的很好，一出来老妈紧紧抱住姗姗，眼泪不停的流。

姗姗透过人群，四处寻找那个明亮的眼睛。

可是怎么找，却是找不到。

侦察兵出身的老爸，叹了口气，缓了很久说道：“姗妮，他没来。”

录取通知出来了，学校贴满了喜报。

姗姗去学校的时候，经过了门口的保安处。向那位年纪很大的老保安笑了笑就要进去。

“那个谁，他昨天站在门口一整天，一直在看录取的喜报。”这时，老保安顿了顿，望着窗外说道。

姗姗一震，她快速回头跑向放在学校门口那大大的喜报栏。她知道，那上面有她的名字，考上的大学。

找到她名字那一栏，上面多了一个小圆洞。那么大的喜报栏，一点都不显眼。

只是姗姗看出，那是一个烟烫出的洞洞，那么厚的纸板，竟然被烫出了一个洞洞。

很深很深，这是烫了多久的伤痕。

只是，那少年呢。

08

大学离家600多公里，老爸想送姗姗，姗姗坚决不让，她登上了火车。

老爸老妈仿佛老了好多，看着父母的挥别的身影，姗姗哭了好久。

到了大学，刚开始，无法忍受这里的辣。一切都不习惯

而今一年又一年，今年都已大三，曾经的江南的水润在这里也终于变成了辣的狂舞。

大学如同另外一种朝圣，洗涤心灵的妙方；吸引无数高中迷茫的人前仆后继。

因为无聊，因为逃避，很多人蒙着眼睛醉生梦死，很多人成为一方学霸，很多人在这里找到了暂时的另一半。

大学，总是把苟且如诗的生活，提前过的如同指南针准确。

姗姗已经成为学校众人追捧的女神，每天姗姗拿出手机，都要顿那么一下。

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如风的少年，那已经走进封存的记忆。

直到出现那个尿床的少年。

09

王朴纯曾经看到表哥写的一封信：

早晨四点熬粥起来卖的，五点熬好。然后去卖早市。

只卖小米粥，1.5元一杯。过了7点一元一杯。带了两包烟。一包给了那个早市的管理刘哥，一包散给了周边也卖早点的其他摊主们。

卖了两天，净赚300多元。

这300多元，我给自己买了一盆柠檬草，剩下的，全部在网上买了6元一本的简装书，全部寄到了我这了。

每天读一本，极有乐趣。

附近没有卖小米粥的。

即使有，也是很清淡。

爱喝小米粥的人，特别喜欢那种上面是清清的，下面却是很稠的粥。

我知道我卖一定会很多人买，果然如此。

曾经我在饭店学厨，我师傅说的很简单。

不够脚踏实地，不足以惊天动地。

每天刀工三小时，摆盘一小时，帮厨两小时。

差不多足有半年，才让我开始做菜。

做保安那会，小区是个老小区，说是保安，也是物业。做了半年，我跟来接班的那帮保安聊了一个小时。告诉他们各家的情况和注意事项。

一个保安兄弟问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不是都很熟。

我说不是，我熟悉的也就三分之一。家长里短的八卦也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看他们每家早晨清扫打包我们要运走的垃圾就清楚。

那个保安兄弟说，你这脑子，要是考大学，一定好使。

我当时一阵失声，我脑海中顿时冒出那个一直声声念念的名字和大学。

说来好奇怪，自从见不到她，我就开始有了小时候的毛病，尿床。

梦里想一次，床上便尿一次。

可能以前打架打的太多，我已经不会哭了吧，眼泪都跑错了地方。

我知道自己想去那所大学，我没法忘记她，也许这是我的命。

直到现在，我依然会在走路时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的表情，动作。

时间久了就知道，谁在忽悠，谁在讲真。说谎的表情千奇百怪，真心的表情却是自由自在。

王朴纯看到信的背面，一行清秀小字写着：

我在匍匐，但是我不曾低头，看向你的高飞，看到了你的灵魂，那是我的烟，很美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