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基地也好，火星基地也好，只不过是太空里多了只四脚怪物而已，和我们生活在地球有什么区别？”记得航天局宣布给工程师们分配居住名额时，李兆黎和太太商量去火星基地的事儿，太太没好气地说了开头那一番话。太太一直都认为，银河系其他有生命的星球和地球没什么差别，没有四只手的绿人，没有头大身子小的灰人，也没有非得吃人不可的虫族。“你想啊，地球人长成这样，其他地方人能长成什么样呢？”如果她现在在李兆黎身边，肯定会很得意自己的总结的。

李兆黎在颠簸和哭泣声中醒来，发现身处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面。有人哭着说不要去以兰星做奴隶，这跟死去没什么区别，李兆黎边上还有两个孩子，他认得出来，这是一直照顾他的那两个，他没力气讲话，但在心里一直叫他们大宝和小宝。原本应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他们身上却没有半点生气，仿佛人生已经接近尾声般摆烂着。周围满脸麻木的人群不为所动，脚手上的镣铐就像一道定身咒语，让他们无法动弹，李兆黎抬手时，发现自己也带着镣铐，冰冷的铁块碰到手腕上的伤口，让他感觉皮肤上像被利刃割开般生疼，他不由得大叫一声，小宝递给他一块湿哒哒的布，李兆黎疑惑地看着他时，小宝用布去擦拭皮肤，示意李兆黎这块布的用途，他心领神会地接过，镣铐附近的伤口上擦拭了一下，疼痛感缓解了许多，想必，他们在长久的奴隶生活里总结出很多宝贵的经验，最终浓缩成了麻醉药，藏于布条之上，这有助于缓解伤口的疼痛。

李兆黎拉开衣服看了看胸口，洞不见了，但这块皮肤的颜色和周围的明显不同，他用手指去按压时，皮肤里像被人埋进了一堆仙人掌的刺，从肌肉里传来的撕裂感，不像是已经死亡了的感觉。在黎明号上，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死亡的临界点了，舜天号上无意中带上的设备，把他人差不多都吸干，他现在看起来，勉强像撑着一副干枯的皮囊而已。李兆黎试探性抖了抖镣铐，沉闷的撞击声暗示着镣铐的牢固，再看看手臂上的柔性屏幕和扣进他皮肤的护腕，那设备，仿佛已经变成了他皮肤上的一块补丁，无法取下。

“那你告诉我，这批奴隶怎么办？”就在他打算找人问问情况时，锁他们的铁笼子外有两人开始争吵，其中一人手里抬着枪，指了指笼子里的人高声质问另一个人。

“你还想怎么办？啊。”另一人猛地按下他手里的枪，把那人往后推开半步。

“你可是红海盗号的船长，你现在问我？”拿枪的人重新站回那人面前，逼问道。

“你还知道我是船长啊，我是在保你的小命。”男人狠戳着枪手的胸口，继续道。“你要不是我弟弟，我告诉你，你早被其他人赶下去了，参元人的手段你知道的，他们要红海盗号，要上面的奴隶去以兰星打战，你现在要跟他们谈条件谈价钱，参元人会给吗？他们放得过你我？”

“大哥。”枪手把枪口顶在船长的胸口，低头看着地板。

“你要干什么？”船长冷冷盯着枪手。

“你太懦弱了。”枪手开口，语气低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旷野，稳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参元人斗不过门梭联邦，斗不过昂宿联邦，你别忘了，这些奴隶都是参元人。”枪手的枪还继续顶在船长胸口，他透过船长身体看了一眼笼子里的人后补充道。“红海盗号是靠卖参元人做奴隶为生的，你现在要我们无条件投降参元人，投降我们的奴隶，还不打算要钱，你的骨气去哪里了？”

“骨气不能保命。”船长推开枪，把手搭在枪手的肩膀上，像父亲在给孩子讲话般。“活着最重要，走吧，去回复参元人。”说完，船长转身向外走，他没想到的是，枪手开了枪，笼子里的人吓得缩成一团，恐惧就像刚起的浪，正朝着海滩上涌来，快触及奴隶的脚边时，他们又向里收了收脚。

“你个畜生。”船长在地上挣扎着往外爬，枪手紧跟其后。

“大哥，红海盗号交给我，你放心。”枪手嘲讽着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声音里却都是指责。“海盗投降奴隶还不要钱，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不要脸，我还想在猎户臂上混呢，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是最差的海盗。”说完，枪手又补了一枪，看见船长没动静后，他边检查枪边向着铁笼子走，意图在明显不过。

笼子里有人开始求饶，发现枪手继续走近时，有人坦然转身，有人则隔着笼子往枪手的方向扑过去，李兆黎努力回想该怎么办，在航天局的课程里面，他没学过这些东西，从没想过会被关在笼子里当做奴隶卖掉，也没想过笼子外面还有一把枪正在把自己的生命推向终点，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李兆黎从刚才的谈话里听出了些信息，看起来是三帮人在抢夺奴隶，参元人是奴隶，地球人不是，这个身份似乎是可以让他不被杀，于是，他举起手大喊。“我不是奴隶，我是地球人。”可惜，人群的哭喊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枪手没有听见他的喊声，他继续扣动扳机，即使蹲在后排的奴隶，也有人零星中弹，当枪口调转对着大宝小宝时，李兆黎瞬间把两个孩子扑倒在地上，子弹飞过后，他试图找出自己中枪的证据，后背没有任何疼痛感，他还是安全的。枪手没停歇，他随心所欲地点射着躁动的人群，李兆黎决定去夺抢，或许，隔着铁笼子拽住枪往里拖是个办法，于是，他低着身体向前摸过去，他刚伸出右手，便身后有人拽住了他的衣服，把他使劲往地上按。

由于那人用力过猛，李兆黎感觉伤口边上的皮肤像被撕扯开了那般疼。“你干嘛？”李兆黎大声质问，他抓脸时发现拽他的，是个女人，好像是他在屋子里见过的那个女人，但不知道她叫琛娜。

“保你小命。”女人边回答他边警惕地看着枪手。

“怎么保？躺着被人杀啊？”李兆黎冲着枪手的方向顶了顶下巴说完，他试图继续往前爬时，女人还是死死摁着他的肩膀。

“别那么井底之蛙好吗？”女子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里不是你们零级文明那样好处理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什么是零级文明？这是哪里？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吧。”李兆黎疑问更多了，刚才那两人的对话里提到参元人，提到门梭联邦，也提到了昂宿联邦，如果不是他穿越回到了某个中世纪，那就是他被某个还有原住民的小岛给劫持了，但这也对不上啊，地球上，人们对大海的认知由原来的1%提高了30%，科技的发展程度，是不会允许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没被发现的。

女人没回答他，她迅速站起来，脱掉身上破旧的衣服后，里面露出了银白色的套装，看起来这象征着某种高级岗位，女人举着手，像着枪手的方向走去并大喊道：“嗨。”枪手停止射击，他扫视了女人一圈后，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着。

“你是谁？”枪手盯着女人问。

“你看见我这身衣服，还不知道我是谁？”女人轻蔑地反问道。

“昂宿联邦外交官？”枪手试探性问道。

“算你猜对了。”

“嘁，少吓唬我，弄身衣服就假装是昂宿联邦的外交官，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冒充昂宿联邦的外交官是什么罪名，你长这么大，听过有人敢冒充昂宿联邦的人吗？”

枪手迟疑了一下，看着女人问道：“那你怎么被抓在奴隶人群里了？”枪手边问边走上来，用力摇了摇铁笼子，他在试探铁笼子的牢固程度。

“你用脑子想想为什么？”

“那关我什么事？”枪手没好气地嘲笑道。

女人叹了口气，抬起左手，打算唤出手臂上的通信设备，枪手有些害怕地看着设备上的空气，而铁笼子里的奴隶则期待救世主般看着女人的后背。“哎。”女人又叹了口气，慢慢走向枪手，突然暴起使劲踢了笼子一脚，枪手吓得向后退了退，赶紧拿枪指着女人。

“你干什么？”枪手怒吼问。

“你这蠢货，参元人要来攻打以兰星，我是来告诉提前告诉他们准备的，结果被你这蠢货破坏了计划。”女人恶狠狠盯着枪手，恨不得把对方撕碎了的感觉。

“那关我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坐别的船？”

女人捏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放缓声音道：“你最好，现在赶紧给我开到太空港，趁参元人的舰队还没追上来，等他们追上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你？卖参元人，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你少吓唬我，参元人要去打昂宿联邦，又不是打我。”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混进红海盗号来，你可以用门梭联邦的星桥啊，更快跳到太空港。”

“你是蠢吗？门梭联邦的星桥不用来参加战争的，这是猎户臂几千年来的规矩，和平协议里签了的，你有点脑子好吗？”

“那你要我干嘛？”枪手在不知觉中，把手里的枪口对着了地面，看着女人说话时像犯了错的小孩。

“放我们出去，赶紧往太空港开，我有门梭联邦的身份识别信息，他们会放我们进到以兰星的。”

“那我更不能放你出来了。”枪手得意地笑着，随后扫描了女人的信息，转身离开了。接下来的故事，李兆黎在嘴上用两个字来总结，就是“呵呵”。

李兆黎没有对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好奇，他更关心的是，怎么样能回到地球，他问女人时，女人先是显得不耐烦，但随后还是给他讲了个大概。地球人已知的航天知识里，银河系上有五条悬臂，太阳系是在猎户臂上，这些是对得上的，对不上的，是接下来的部分，出于某些原因，猎户臂上由三个联邦管理，门梭联邦和昂宿联邦属于二级文明，门梭联邦拥有星桥技术，猎户臂上大多数的地方都有星桥的出入口，大大缩短了星际间旅程的时间，但每次使用需要支付的银币都很昂贵。“不是。”李兆黎问女人，星桥是不是时间旅行时女人否认，从她的解释里，李兆黎明白了，所谓的时间旅行是不存在的，时间是衡量位移的维度，没人能在时间里旅行，怎么说呢，大概的意思就是，时间不像一条路那样，人可以选择站从哪个点开始走，它是某个事情发生了以后才会出现的维度。“如果你进行了时间旅行，你觉得，是你在时间里旅行了，还是时间在你的身体内进行了旅行呢？”女人反问道。

“我在时间里旅行？”李兆黎试探性地答。

女人摇摇头，继续道。“没人可以，我刚才说了，时间在事件没发生之前是不存在的，就好比你穿越到未来，对你来讲，未来都还没来，你穿到哪里去呢？至于说回到过去，那更不可能，发生过的事件已经是确定了状态的，它在发生前的状态已经不存在了，人穿回去，回去哪里呢？”

“那回到历史里的某个已知的点也不行？”李兆黎还是觉得，时间旅行是可以回到过去的，就好比，地球人回到中世纪去看文艺复兴，或者回到中国宋朝去看西湖的荷花。

女人继续摇头后开口问：“宋朝还存在吗？”

“不存在了。”

“既然不存在，我跟你讲过，时间是衡量位移的维度，你要穿越回去的点都不存在，你是没有位移发生的，也就意味着时间旅行没有发生。”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呢。”李兆黎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时间的作用，他倒是觉得比地球上科学家的解释来的合理。

至于，为什么太阳系不在三大联邦的管辖里，女人的解释是，太阳系文明程度很低，人类掌握的知识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出太阳系，地球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众多零级文明了的一个罢了，如果地球人在太阳燃尽之前找不到方法飞出太阳系，最后也就不会有地球人了，和其他已经消失的零级文明一样。

“银币是什么？”李兆黎问这个问题，不是他想在这里发财，他想知道，如果要回到地球，到底需要多少银币。

“三大联邦的结算货币，也是稳定币，后面有一套复杂的抵押机制，各个联邦把自己星域里的资产划出来抵押给银币，这样，他们在交易时就不会出现哪一方觉得不公平的事情。”女人答道。

“那我大概理解了。”李兆黎若有所思，地球上也有过稳定币，或者说是超主权货币，比如曾经地球上曾经的某个货币，后面抵押了很多企业的固定资产在内，生成了一个超主权的稳定币，所有在这个利益共同体里的人都用超主权货币结算。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女人问。

“这里？”李兆黎在两人面前比划了一下。

“不是。”女人白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在这之前，你是怎么到那个采矿星球的？”

“我也不知道。”这倒是让李兆黎犯了难，他只记得在舜天号上的事情，醒来后不曾想，就变成奴隶被锁在这里了。

“你叫什么？”女人问。

“李兆黎。”李兆黎答完后，愣了一下后开口问道。“那你呢？”

“琛娜。”女人笑笑道。

“好神奇，我还以为，外星人都是……”李兆黎仔细看了一下琛娜，她和地球上的女人没什么差别。

“都是什么？”女人追问。

“我们一直以为，外星人都是怪物呢。”李兆黎有点歉意地答。

“挺无知的。”琛娜也没客气。

“是啊。”李兆黎收了收脚，坐的更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说什么参元人要劫持这艘船，还要去攻打以兰星，这些似乎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的是怎么回到到地球。他继续问琛娜：“我怎么样才能回地球去？”

“回地球？”琛娜有些诧异。

“是啊。”

“机会不大，你没机会挣到足够的银币，何况我们现在被参元战舰追，等他们追上了，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琛娜摇摇头。

“你说门梭联邦掌握着星桥技术，那昂宿联邦呢？他们有星桥技术吗？”李兆黎问道。

“那倒没有。”琛娜看了看李兆黎，索性继续给他把几个联邦都介绍一下。昂宿联邦也属于二级文明，他们掌握着一种药品技术，叫做白晶，听说白晶是某种物质秘密提炼的，猎户臂上大多数有钱的人都在服用白晶，这能帮他们延年益寿，加上门梭联邦，它们两是猎户臂上发达程度最高的两个文明，这两个文明都不喜欢打战，即使，自己联邦下的星球发生战争，只要战争规模不大，他们都不会出面干涉。

听到这，李兆黎心里有点疑惑，他们怎么衡量战争规模不大的呢？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他提了提镣铐，继续问：“那参元人是怎么回事？”

“参元人是参元联邦的管理者，但有个奇怪的问题是，参元联邦管辖的星域里面，几千年来都没有一个星球的文明程度得到提高，他们一直都是一级文明的水平，有能力用很原始的飞行技术进行星际旅行，比较耗费时间，他们却发展不了星桥这样的科技。”

“他们，为什么要追这艘飞船啊？”李兆黎指了指铁笼子外面。

“不知道，但我猜测，和以兰星的地面防空有关系。”琛娜若有所思地答。

“地面防空？”李兆黎疑惑地问。

琛娜点点头。

以兰星是一颗很特别的星球，它不像地球那样被大量的海洋覆盖，这个星球差不多一半是土地，另一半是海洋，加上星球的体积很大，上面有丰富的植物和农作物，而位置上呢，它是处在三个联邦的星域交界的地方。琛娜也不记得以兰星是什么时候变得繁荣起来的，但它确实是猎户臂上最繁华的集市，昂宿人最开始在以兰星建立了贸易接待点，他们把白晶运送到以兰星储存，而其他星域来购买白晶的有钱人，便来以兰星统一采购。后来，有钱人觉得星际航线太耗时间了，便支付银币让门梭联邦把星桥建到以兰星附近，经过多年的演变后，现在的以兰星由三种势力组成，以兰星地面上的行政和治安由昂宿联邦的人负责，相当于这些昂宿人是以兰星的行政长官，而提供劳动力的是想来淘金的参元人，有些参元人是犯罪后被卖过来当奴隶的。

“还有一种势力是什么？”李兆黎迫不及待地问。

“门梭联邦。”琛娜指了指上方并继续道。“来以兰星的飞船都是载满了货物来的，但以兰星的引力过大，这些飞船如果下到以兰星的地面，他们就很难在逃脱引力飞出来，所以门梭联邦就在以兰星上方建立了太空港，帮来往贸易的飞船做中转站。”

“哈哈，这个我明白，我们的飞船也是在卫星的轨道上修建的。”李兆黎得意地笑着说。

“这就是目前以兰星的情况。”琛娜总结道。

“那你说的地面防空，又是干嘛的呢？”

“安全考虑的机制，所有进入以兰星的飞船，都需要从太空港拿到识别信息，不然就会被地面防空打下来。”琛娜说道这时，瞬间从地上弹起来。

“怎么了？”李兆黎看到琛娜的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糟了，我知道参元联邦的战舰为什么追我们了？”

“为什么？”

“因为红海盗号有通行识别信息。”

“所以。”没等琛娜讲完，李兆黎开口说道。“参元战舰想劫持红海盗号，避开太空港的火力，控制了太空港，才有机会接触到以兰星的地面，对吗？”

琛娜没有回答，她急冲冲走到铁笼子边，开始研究笼子的结构和材质。活着的奴隶把被杀死的人整理整齐后，把尸体堆放在铁笼子的另一个角落，他们重新恢复安静，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就仿佛，只要自己不死，其他的事情都和他们无关。血腥味比奴隶们的恐惧还顽强，在空气里游荡着，这也给李兆黎提了醒，如果不想办法自救，那么下一波被杀的就可能是自己了。

“我们想办法逃出去怎么样？”李兆黎走到琛娜背后开口道。

“怎么逃？”

“当然是打开笼子逃出去啊？”

“废话，这笼子能打开，我还在这里干嘛？”琛娜瞪了李兆黎一眼。

“要不我们换个方法？”

“什么方法？”琛娜半转身看了一眼李兆黎。

“你想啊，你告诉那个杀手你的身份了，结果没讨好，问题是你的说法打动不了他啊，如果你告诉他，以兰星有一大堆银币在那里，你可以分他一半，他大概率就会心动了，就会拼命往太空港飞。”

“为什么？”琛娜半信半疑地问。

“海盗啊，他们是海盗啊，目的还是为了银币啊。”李兆黎着急得在空中比划了一阵。

“哦。”琛娜转身继续检查铁笼子。

“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很幼稚，搞得像跟小孩子玩游戏似的，哎……”琛娜长长叹了口气，她现在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星图绘制员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外交官，不是商人，我不会有大量的银币在以兰星存着的，即使，我碰巧认识某个有钱的商人，他在以兰星有一大笔银币，然后这个商人把藏银币的地方告诉我了，还告诉我了打开保险箱的密码，我凭什么会带他去打开呢？算了……编都编不下去。”

李兆黎听完琛娜的说法，他使劲咽下卡在喉咙的口水后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说官方会奖励他更多的银币，那他会更相信，毕竟……”李兆黎指着琛娜的衣服继续道。“你就是官方呀。”

“这哪能随便说呢？”

“好吧。”李兆黎听完有些失望，他低头检查脚上的镣铐，试图找出可以脱困的机会来，就在此时，密密麻麻的枪声从身后传来，铁笼子瞬间重新被恐惧笼罩。

那个枪手重新回来了，李兆黎没来得及向笼子的另一边走时，被慌乱的奴隶撞到在地上，枪手的身后冒出了二十几个人，李兆黎注意到，这些人里面有几双鞋子是统一的褐色，不像是海盗的作风，倒是像同一只军队的标配。李兆黎从地上撑起来，枪手抬手示意后，几个海盗打开了铁笼子，钻进奴隶堆里面，开始解开人们的镣铐，等这一切做完，他们重新退出铁笼子外，奴隶们面面相觑，李兆黎看了琛娜一眼，她此时正盯着枪手身后的一个人看，似乎她认识那个人。李兆黎往那堆人看去时，另一群褐色衣服的人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放在铁笼子面前后打开盖子，里面豁然装满了枪。

而琛娜盯着看的那个人，从容走到人群面前来，他挥手示意奴隶们走出笼子，有些年长的人开了头，剩下的人自然跟上，琛娜混在人群中间，走到奴隶的后面站着，李兆黎紧跟在她身边，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枪手怎么那么顺从，来人是谁，抬几箱子武器来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白净的年轻人表面上温和，但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各位兄弟姐妹，想必你们不认识我。”白净的年轻人边说边走到一个箱子前，从箱子里挑出一把枪后，面对着人群继续道。“但你们很快，将会认识我，我是来解救你们的人，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没有人可以奴役别人，在整个猎户臂，只有参元人被当做奴隶卖来卖去，而门梭人、昂宿人却从来没人被当做奴隶，他们把我们当做普通的商品处理，我们在他们眼里，还不及下雨天的一把雨伞那么值钱，他们肆意杀戮参元人，肆意掠夺参元人，甚至，有些参元人生下来就是奴隶，你们觉得，这公平吗？”年轻人讲完后看了看人群，发现没人回应后，他走到另一个箱子边，又拿起了一把枪，和刚才的那一把一起，递到离他最近的奴隶手里，转身走几步，背对着奴隶，仿佛是在构思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年轻人转身，扫视了一眼人群后，快步钻进去，出来时他抓着一个年轻人的手，两人走到他第一次动员讲话时的位置，把那人的手举在空中，冷冷地开口道：“参元人，一直在贸易中处于劣势地位，昂宿人用白晶控制着其他星球的人，他们可以不遵守定价向我们倾销商品，却用最低的价格买我们的粮食，而在他们的眼里，勤劳的参元人被当做了奴隶，被肆意践踏，你们中有的人，可能是第一次被当做奴隶卖掉，但请仔细想想，你们的祖父母，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哥哥姐姐，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有好的生活，在猎户臂浩航的星云里劳作，寻找多赚点钱的机会，结果，昂宿人怂恿海盗劫掠他们，把他们当做奴隶，你们，从此没见过这些亲人。”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放开那人的手，双手背在背上，斜着身体低头，眼神似乎像在生冷的地板上找到掉落的糖果般坚毅，奴隶里有人开始躁动，细碎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蔓延，失去了亲人的女子开始哭泣，李兆黎到处打量，他希望能找到一道门，打开后就是地球的任意地方，只要能回去就好。

“好了，我再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谁身上有四个银币的，举手给我看？”年轻人眼神开始变的凌厉，他盯着眼前的老者，开始在空气里狠狠戳着每个人继续说。“你们漫长的一生里，连四个银币都没有，你们可知道，即使这艘船把你们带到以兰星的太空港，门梭人也要每个人交四个银币，才能下到以兰星地面，他们美其名是给每个人身份证，但你们真的有身份吗？你们扪心问问自己……”年轻人狠狠锤着自己的心口，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们的生命，什么时候属于过自己？”

“从来没有……”奴隶里有人接话。

“大声点，告诉我，你们的生命什么时候属于自己？”

“从来没有。”刚才接话的人提高了声音，有几个声音也符合着。

“很好，参元人的精神没有被残酷的命运湮灭，我想问，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属于自己？”

“想！”人群里起起落落回答了起来。

“你们有多想？”年轻人冲到人群面前，焦急地来回走动。

“很想！”

“大声点。”年轻人举起双手高喊。

“很想！”人声由开始的此起彼伏，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单调口号。

“最后。”年轻人高举双手，人群安静下来后，他握紧拳头继续。“想要自己的生命属于自己，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战斗。”他指了指地上一箱箱的武器，转向人群后高声道。“我只能给你们解开镣铐，我只能让你们，和我的舰队一起到达太空港，要想重新拿回你们的生命，就去毁灭那些剥夺你们生命的人，门梭人、昂宿人，只要他们从以兰星消失，你们，才算真正的自由，现在，想要获得自由的人，去挑选你们的武器吧。”

年轻人话音刚落，奴隶里就有人冲向武器箱，嘴里咆哮的同时，推搡那些可能抢夺他们武器的人，而有些人则不为所动，这其中就包括李兆黎在内，他可不想去参加战争，他没见过以兰星的武器是什么样子，无法预估杀伤力有多大，自己在这次战斗中更是找不到任何意义。他期待年轻人赶紧带上挑选完武器的人，回到他们的战舰，然后把红海盗号留下来，他可以找几个会开飞船的奴隶商量，把自己送回地球，亦或者，直接请求琛娜带自己回去，这样，他就能再见到李星海了，他都想好了，这次回到地球后，他再也不离开那里了。李兆黎下意识地看了看琛娜，却发现不见了她的踪影，他在到处寻找时，看见她正在武器箱那边挑选武器。

“你在干嘛？”李兆黎走到她身边时，不解地问道。

“选武器啊。”她没转身看李兆黎，背对着他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去啊？你没听明白吗，他们要去打的昂宿人，不就是你要去通知的人吗？你不去通知他们搞好防空，却挑选武器去和他们对打，这是为什么啊？”

“你闭嘴，我建议你赶紧挑选一件武器。”

“我不挑，这不是我的战斗。”

“想活着，就拿上一件，然后站到我边上来。”

“我想活着，但我不需要武器。”

“我说，你们零级文明都是这么蠢的吗？没人要你去战斗，武器有很多用途，除了杀敌，最重要的是拿来保护自己的生命，这你不懂吗？”

听了琛娜的话，李兆黎半信半疑走近箱子，他正在想是拿大的还是小的时，琛娜从箱子里随意拿出一把枪，丢在李兆黎的胸前，李兆黎抓稳枪支的同时，又警惕性地环顾一周，深怕自己被人说是非法持有枪支。“给我个小的吧。”李兆黎对着琛娜说。

琛娜没有理会他，自顾自挑选武器和弹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重新在自己的制服外面由套上了破烂的衣服，把自己昂宿外交官的身份藏了起来。李兆黎打算继续问时，琛娜似乎已经挑选完成了，她掂了掂手里的武器，随后满意地拍了一下枪身，她对着李兆黎说了句“跟紧我”后，便快步走入到挑选好武器的人群里面去，李兆黎两手托着武器，也混进了人群里，站到琛娜身边时，他才发现，还有大半的人没有动作，他们没有挑选任何武器，只是默默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的两帮人，像极了战场上已经列阵的士兵，随时准备开战一样。

“好极了。”年轻人站在两拨人的中间，来回打量后重复说着这句话。他重新背起了手，在两队人马中间来回踱步，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没选武器的人希望年轻人说他们可以自由解散了，选了武器的人则心情比较复杂，有人渴望杀戮复仇，有人则渴望着早点离开，李兆黎是后者。

“那么，现在，请没选武器的参元人们回到笼子里面，即使你们选择不参加战斗，我也会还给你们自由，永久的自由，你们，永远不会再沦为奴隶，时间紧迫，请大家行动起来吧。”年轻人说完后，没选武器的人群开始挪动起来，有人义无反顾地往笼子里走，而有人边往里走时，边回头看了看外面。当最后一只脚踏进铁笼子里后，年轻人向身边的副官递了个眼神，随后，几个士兵走到铁笼子面前，迅速把门带上后，顺便挂上了门锁，笼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锁门的士兵已经退回到年轻人的身后，武器上膛，警惕性地看着李兆黎这一帮人。

“请举起你们的武器。”年轻人转身对着李兆黎这帮人说，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差不多把所有的人都指了一遍，他没有刚开始时的激情了，看起来，像所有的精气神都消散了一样，他仰着头，重重呼进一口气，走近拿武器的人群继续道。“我父亲说过，真正勇敢的人，是那些认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有勇气重拾武器去反抗的人，而你们，就是我父亲所敬重的人，你们，才是真正的参元人，你们用自己的勇气和果敢，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生命，你们，也是我比夕敬重的人。”年轻人抬手示意了一下，门外重新进来一队士兵，有几大盆食物，香味让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还有另外几只上着锁的大箱子。

“好了，勇敢的参元人们，去享受你们奋斗得来的美食吧，这些都是你们为自己赢得的，去吧。”年轻人一挥手，饿极了的奴隶顾不上手里的武器，纷纷丢下武器去抢夺食物，甚至，有人伸出去的手被当做食物啃咬，叫骂声和哭声混成一片，听得李兆黎心里一阵发憷，他本来也想去吃的，他在黎明号上尝尽了饥饿，但看着吃食人的样子，他没那胃口了。等到饥饿的人群吃完后，被士兵撵回到刚才的位置，抬食物来的士兵把残羹原路抬出门外，又和其他的士兵蹿回到人群里，把那些继续手握武器的人贴上标签，李兆黎和琛娜也被贴上了。

士兵在年轻人的身边说了句什么话后，退回到还锁着的箱子边上，年轻人举起双手，对着吃饱的人群说道。“身上贴着标签的人，请走到那边去。”年轻人指着箱子那边，李兆黎和琛娜一起，加入到标签大军，在箱子后面重新站好。这时，年轻人走到箱子面前，解开锁扣，士兵便抓起里面的银币，分别塞给了贴标签的人，没被贴标签的人投来羡慕的眼神，等到士兵给李兆黎银币时，银币的触感和地球上的硬币没什么不同，他心里挺开心的，至少，可以存起来支付星桥的费用，更快跳到太阳系去。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银币吗？”年轻人抓起一把银币后，又撒回到箱子里，撞击声当啷响，像极了为一场即将开始的审判，判官在猛烈拍打惊堂木的感觉，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年轻人继续道。“真正的战士，是不会因为任何原因丢弃自己的武器的，你们要知道，武器，是帮你们赢得自由身的唯一依靠。上了战场，你没有谁可以依靠，你只有你的武器，也只有你的武器，才能让你的敌人重新认识你，让他们知道，把你作为奴隶，是他们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所以，这些银币，是奖励给真正的勇士的。至于你们……”年轻人指着刚才丢到武器去抢夺食物的人群，一脸不屑的态度，他还是狠戳着人群的方向，转身看了一眼铁笼里的人后，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盯着丢弃武器的奴隶群，那眼神，李兆黎看不出有什么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