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里有条路横贯东西,在路的北边,有很多户人家。路的南边,有一条河,河与路之间鲜少有人家,不过这里有一家便民小店。
这家便民小店是一个叔叔开的。我印象中的这位叔叔大概有30来岁。他那时候很喜欢跟我们这些小孩子玩,给我们变魔术,还经常拿他店里的糖果分给我们吃。我们很开心,因为那时候的那些糖果吃起来真的很甜,简直就是童年的味道。
然而后来某一天,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大概是觉得他没钱没出息吧。他可能也觉得这很丢脸,于是匆匆关了店门,背着行李,在某个早晨,去了我不知道的城市。
后来路的对面又开起了一家小店,是一对比较年轻的夫妇开的。这家小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外地人。她很和善,但是我总听不懂她说的话。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比我小很多。我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因为我总想着有一个妹妹。所以我经常跟她在一起玩。在我上学之后,我还经常教她一些我新学到的东西或者给她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时间就这么走着。不知哪一天,我才突然发现,那条横贯东西的路已经从泥泞的小路变成砖头路水泥路,在这条路上奔波的车辆也从自行车电瓶车变成了汽车。
某一天,这对夫妇也决定不再经营那间小小的便利店。他们带着孩子去了南方,听说做起了水果生意,风生水起。
而那间小店,就这样留给了家里的老爷爷。
二
不久前,我回来一趟老家,那时候奶奶尚且在世。那个爷爷仍然艰难的维持着小店。其实买东西的人真的很少,很多东西上我发现都积上了一些灰尘,甚至还有过期的商品。我在家的那会儿,时常会去光顾他的生意。他看到我,总是很高兴,客客气气的,结账的时候还会有意的少收五毛钱,我若不肯,他还不高兴。他说,你们这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看到你们回来,高兴。
我问他,现在大家出行这么方便,肯定都到大超市去买东西,您也不缺这个几个钱,还忙活这干嘛?
爷爷笑了笑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多都不肯来我这里买东西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东西。村里的年轻人有出息的没出息的都一窝蜂地跑了出去打工挣钱了,就剩下我们这帮老东西了。你知道,家里这好些人还不会骑车,有些人上了年纪也走不远。我现如今开着这店,他们想买个什么火柴香烟倒也便宜(方便)。平时他们还会聚在我这里玩个小牌。大家热热闹闹的,也不怕冷清。钱是赚不着多少,但这样我心里乐意,再说我这老骨头也真闲不住。
他这一番话,说得开开心心,却听得我有一些心酸。
临走的时候,爷爷还对我说,小馬,有空的话,多回来看看你奶奶,她年纪也大了。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只是随口应承说,会的会的。
三
前一次又回家,打算顺道去市里找堂哥玩,竟恰巧碰到了以前那个开便利店的叔叔。他在车站附近的工地上做木工,皮肤黝黑,指甲分外难看,手上还蜕了皮。头发干枯的像个流浪汉,连胡子也像是有几天没刮了。
他叫住我,对着我笑,像小时候那样对着我笑。还认识我吗?他问。
虽然我记忆里那个年轻帅气的青年,如今已是一番不修边幅的模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倒是奇怪,他竟能认出我来。
我说,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怪想你呢。原来你一直在市区做事啊?
他说不是,他这十多年去过很多地方,挖过煤推过方,哪里有活就去哪。他憨憨地笑,轻描淡写地说,反正这些年,什么活都干过。
说话间,他像是想起的什么,跑到旁边放东西的架子上面取下一包红色的塑料袋,然后打开塞给了我。
今天楼层封顶,这是喜糖粽子还有糯米糕。也没啥好东西,吃一块糖吧,他说。
他憨厚地笑着,就那样笑着,像极了我记忆里的模样。
我剥了一块用红红喜字包着的糖果,放在嘴里,品不出什么甜味,只觉得满嘴寡淡。
然而我也只是笑着,跟他说,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