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抗“疫”记
槐树庄,一个在国家版图找不到的袖珍小村,在本乡版图上也是一只蚂蚁,北有1940年日本修的石德铁路,南有石津分干渠和石济高铁,将50人的村庄囿于其中。
村小但很古老,什么时候立村,这个找不着文字记载。反正村街有一棵大槐树,听村里的老人说,早些年这棵树枯死了,过了几年之后,这棵树干枯的树干内又酝酿出新的枝叶,这棵存在了上千年的古树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大槐树已经被村人视为守护神,每年的大年三十附近的村民都会到这棵大槐树下烧香祈愿,祈祷幸福平安。因为槐树长寿,村里人认为树木长寿便有了神性和灵性,很多农家小孩身体孱弱,便“过继”给大槐树作“子女”,以求长寿健康。
这不己亥猪末三十,八十五岁的“鼓长”祁国顺正带领附近村庄的敲鼓爱好者,在老槐树下敲着“庆丰收”的鼓谱,有板有眼,鼓敲得犹如战鼓摧春,铿锵有力,钹刹得清脆悦耳。不时引来里八层外八层的人们围观,人群中,叫好声,呐喊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鼓长”祁国顺,已至耄耋之年,耳聪目明,身大魁梧,毫无龙钟之感。出生在河南战乱年代,1942年大饥荒时讨饭落脚于槐树庄,吃不饱穿不暖,解放后才过上正常日子,娶妻生了四个男娃,在三间土坯房里生活了二十年。农村生产责任制后,全家翻盖了新房,四个儿子相继结婚成家。祁国顺感到真正的“国顺民安”,每年农闲时在村街的大槐树下开始敲鼓,一气敲到正月十五。一开始,他自己敲,后来越聚人越多,不光本村,十里八乡的敲鼓爱好者也来凑齐。由于祁国顺脑子灵,把在河南老家庙会上听得鼓谱一一回忆起来,每次敲得鼓点不一样,外乡的鼓友向他请教,他说:我不会说,只会敲,你要愿学,就跟着敲,时间长了,你听鼓点就会了。每次敲鼓,他自己敲一个小鼓,先敲叫领鼓,十几个人站在架子上然后跟着祁国顺的鼓点敲直径2米的大鼓,在配上十把钹。有板有眼,十分壮观。有时外乡有庙会、重要活动庆典,时时邀请他们助兴。久而久之,人们把祁国顺封为“鼓长”。十里八乡一说“鼓长”,就知道是“祁国顺”。有的都不知道他的大名姓谁名甚。年假,我回家正好碰上“鼓长”,我说:咱村的鼓谱一共有多少套?他说:360套。我说:鼓谱每套有名字吗?他说:有360个名字。我说:年上有空,我找你把这宝贵资料整理出来。他说:到现在没有现成的文字资料,如果你整理,我组织敲鼓的人,从大年三十儿一直敲到正月十五,每天上午二小时,下午二小时,你可以用录像机录下来,回头咱两个再整理成为文字。
每年的春节,都是“鼓长”最活跃的时刻。可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出现了状况,一个很大的状况,就是武汉爆发新型冠状病毒疫情。面对这种传播隐蔽、迅猛的疫情,全国各地都动员起来,控制疫情的蔓延。正是春节期间,这疫情也太会找时间了吧。
村里的青年志愿者在村口设了岗,24小时值班,严防死守,外来人一律不许进村,这关系着槐树庄百十口老少爷们的性命。大街有流动哨,村民不许出大门。村长在大喇叭里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喊话,谁出来就把你送到村委会隔离室。
“鼓长”在家真憋闷,老伴在十年前得病走了,孩子们结婚成家自顾自。看电视竟新鲜事看不懂,自家有个小鼓,一开始从早敲到晚,邻居嫌吵得慌,告诉了村长。村长到家说不要敲鼓了,扰民。“鼓长”只好把小鼓用被子包起来敲,声音是小了,但不是那么回事,听不到声,常常打错鼓点。有时晚上睡不着,躺在被窝里自己双手握着拳,伸出食指,在肚皮上敲着鼓点,常常上半晌十点起床,凑合着吃点稀饭,然后又躺下敲着鼓点睡着了。正月十五大儿媳包的饺子,让儿子给爷爷端去。孙子开开门,看到躺着的爷爷正在睡觉,于是喊了起来,“鼓长”没有动些。回家叫他爸爸,大儿子一看,用手到鼻子一试,没有空气流动。忙告诉儿子,把你的叔叔们叫来。大伙都来后,大儿子把被子掀开,“鼓长”手握着拳,伸着食指在肚皮上敲,于是,大儿子用手将“鼓长”的掰开可是就是掰不开。只好作罢,给“鼓长”穿上寿衣,丧失简办,入土为安。
太可惜了,360套鼓谱“鼓长”永远地带走了。
村民窝在家里,年轻人没有局,就天天看手机聊微信。微信世界真可怕,一会说个这,一会说个那,真把人整蒙了。“新型冠状病毒只传50岁以上的人”,“新型冠状病毒怕抽烟喝酒的人”,“xx专家说板蓝根可以预防新型冠状病毒”,“XX中医专家说双黄连可以预防新冠肺炎”。于是,年轻人就开始网购板蓝根和双黄连。
槐树庄村里有个叫“瞎混”的人,祖上是中医世家,他爷爷曾给皇宫里当过太医,后归隐村里,三里五乡的百姓,有个头疼脑热都让老太爷瞧病,老太爷给穷人看病,从来分文不要。有一次,县太爷的老娘病了,用三套骡子轿车请老太爷瞧病,他楞没有去。从此,老百姓知道了,都喊老太爷为“大先生”。由于悬壶济世,生活上没什么富裕,也可以对付着过。老太爷过世后,也没有传给子孙,只留下了一些医书,“文革”时也毁了不少。可是老百姓有毛病还是上他家,让他家人看看,孙子不爱干活,生活越来越窘迫,人们早已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叫他“瞎混”,实际上他叫喜发。早些年在村里流传着顺口溜:肚子疼找二营,没有法找喜发,喜发不会捏不会扎,只会给你稀粑粑。
“瞎混”有事没事就看看爷爷留下的医书,来了瞧病的他就用个偏方。有一次,村里的小孩宝钗经常红屁股,疼的知呀山叫,做妈妈的当然心疼,用了不少膏啊霜啊油啊,效果也是反反复复,尤其害怕会有依赖性。宝钗的奶奶抱着宝钗找“瞎混”,“瞎混”焚上香,把香灰加上香油调匀,涂到宝钗的红屁股上,让她们走了,过了两天好了,人们问宝钗的奶奶怎么看好的,就说“瞎混”给抹的稀粑粑。有一次,村中的盲杖小伙,把脸碰破了流血不止,去找“瞎混”,“瞎混”二话没说抓起锅底灰抹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止血、止痛,伤口愈合得也很快,也没有留下疤痕。
村长看着村里的年轻人在网上抢购板蓝根和双黄连,不知这些药管用不管用,于是找到了“瞎混”,毕竟是“大先生”的后代,也许知道一些医术。“瞎混”说:中国古老历法一次次证明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蜇。千百年来,历次瘟疫都是按这个规律始终的。你告诉村民没有病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在家好好锻炼身体,身子骨壮了,邪不侵正。
你别说“瞎混”的话还挺管事,村长在大喇叭把“瞎混”的话播诵了一遍,村里人再也不瞎买药了。
志愿者们在各个路口站岗执勤,保护着村民,93岁的老党员董奶奶听说后,对晚辈说:现在闹传染病,我们在家歇着,不愁吃喝,暖暖和和,多幸福。我经的事多了,42年大饥荒,我娘活活的白死,日本鬼子追的我们满世界跑,有一次,日本到家了搜查八路军,我和妹妹藏在棒子阶里,鬼子就冲棒子阶通刺刀,正好通着我妹妹了死了,把我吓得光打摆子。自从共产党来了,我们才翻身,我就入了党,跟着党走没错,我们在家猫着就是不添乱。说着跟孙子说:你会在手机里发红包,赶快发500元给村里党支部,买些防病口罩和药品。
老党员带头捐款,小孩的压岁钱,老人的养老钱,有买口罩的,有买消毒液的,有给志愿者买食品的,有志愿在村里打药的,有执勤、有清卫生,小小的槐树庄在阳光的照耀下疫情病毒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