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友情,悄悄流进了我的青春,绚烂了一整个匆匆那年。如今的我依然能够忆起,千烟靠在窗前赏花的样子,以及那时斑驳的树影,浓郁的花香,还有透进米白色窗帘的皎洁月光。
------月彤
1.
千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她是一个完美得让人羡慕的女孩,有着耀眼的成绩和姣好的面容。我和她相伴走过小学,初中和高中。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是她主角光环下一个小小的配角和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因为我相貌平平,成绩中等,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但是,千烟并没有嘲笑我的种种不足,反而当我是她的亲妹妹。
我在她的庇护下长大。明明跟她同岁,她却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知道我所有的弱点,也在我害怕的时候保护我。比如我怕黑,她就不关灯;我害怕生物课上用来做实验的软体动物,她就趁老师转身走向别处时偷偷帮我。而我则心安理得地藏在她的身后,过完了那几年被我称作“青春”的日子。
殊不知,慢慢的,我长大了,千烟渐行渐远,时间让我们明白了离别为何物。不知在哪个路口,身边的人会忽然间说散就散。如今深深刻在我心中的,是千烟眼中的星辰大海,是她为追求美好生活所表现出的,万丈光芒。
2.
千烟和我是在小学五年级的走廊遇见的。
说来有缘。那时的我,不爱学习,经常无故逃课。或许是爸妈离婚,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又抽烟酗酒的家庭背景,使我染上了别人没有的坏习惯,比如压根就不爱学习,不爱交朋友,小小年纪就敢跟老师顶嘴之类的。和千烟遇见的前一秒,我趴在栏杆上看外面的蓝天白云。
世界这么大,真想出去走走。
“同学,干什么呢!”冷不防背后遭人狠狠一拍。我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
隔了这么久了,千烟五年级的样子我竟还清晰地记在脑中。那时的她,面庞虽然还有浓浓的孩童之气,却已是一幅淡然的大人模样。
“这里是三楼,趴在这儿很危险的!”她一本正经地说,“万一你掉下去了,你爸妈会有多着急呀!”听到“爸妈”一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不知为何,在陌生人面前刀枪不入的我,竟然有一股想对面前的陌生女孩袒露心事的冲动。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善解人意,像夏日温暖的阳光和秋日凉爽的微风,沁人心脾。
“你是月彤?”看我一脸惊异,她连忙解释道,“我在老师办公桌上的被捐款者名单里看到你了。”
“什么捐款啊,我不需要。”那时不懂,只是倔强地不肯接受外人的施舍。父母离异的心理阴影像仙人掌身上的刺一样,硬生生地拉开了我和外人的距离。
她笑了,眼眸如星辰大海般耀眼。
“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了。”她说我妈妈和她妈妈曾是同事,虽没有太多交集,但也是熟识。千烟在公园曾见过我一面,那时的我,脸庞稚嫩,嗓音糯软,带着一股甜丝丝的童真,却没注意到她。那时妈妈还在世,爸爸也没有抽烟酗酒,世界也温柔。千烟还说,她觉得我变了,眼神里有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戒备。
“叔叔喝酒打架入狱了,不过你放心,他总有一天会出来与你相见的。”
我知道她说的“叔叔”指的是爸爸。我把头埋进肩膀里,暗暗哭了起来。千烟只是给了我一个拥抱。
阳光,洗衣粉,所有温暖的味道,一下子融进了身体里。
“别怕,你还有我。”千烟把我搂进怀中,轻声说。
3.
我回到家,却始终找不到家的感觉。在那些日子里,千烟便是我唯一的安慰。
她说:“月彤,你必须振作起来,许多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挽救,你必须向前看。”
她说:“月彤,好好学习,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我们就这样一起走向初中。千烟的耐心教导让我渐渐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以及一个好姐姐的重要性。我们约好一起考高中和大学,做一辈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那夜的树影斑驳,月光皎洁,灯火已阑珊。千烟靠在窗前,望着外面黑夜中模糊的花影,突然冒出一句话。
“月彤,你想去旅行吗?”
“等我们上高中了,我们就去旅行,就我们两个。”她又说。
房间里温暖的灯光下,千烟说话时眼里闪烁着的星辰大海,是我一直寻找的艳丽景象。
“好啊,姐姐。”那是我第一次叫她姐姐。
4.
枯藤长出枝桠,原来时光早已翩然轻擦。
我和千烟考进了同一所高中,如今已是紧张的高三。在这短短的一学期里,我们两个动身去了西藏,那是千烟心驰神往的地方。
西藏真是美得惊心动魄。有着灿烂的阳光,洁白的云朵,纯净的天空,稀薄的空气,连绵的雪山,安静的湖泊。在这佛教圣地,有繁多的寺庙,虔诚的教徒,民风纯朴,全民信佛。千山之巅, 万水之源,有着传统的文化信仰。
“你真的,很喜欢这里?”我望着千烟的一脸神往。她眼神所及之处,皆是巍峨的高山和蓝天白云。
“当然。花香,树影,虫声,鸟鸣,真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啊!”她的眼里闪闪发光,“大学毕业后,我想把工作签在这。”
我们都笑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背后残阳如血,黄昏的风从天边涌来。这是一个闻着风都可以入梦的小镇,过往的行人踩着节奏轻轻叩击青石板,把散落的回忆遗落在残阳的余辉里,安静似雪。
西藏的旅行一结束,备战高考的煎熬日子就来了。直到考试前夕,千烟还是那句话:“月彤,勇赴考场吧,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一字一句,沁人心脾。
5.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离开考场,如释重负的心情喷涌而来。回头看大家的表情,一个个都如此平静,心里突然失望了一下,高考就这么结束了,没有想象中相拥而泣的同学,没有扔书扔本的庆祝活动,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划时代,就那样平平淡淡地结束了。
考完收到千烟的短信,她说,复习阶段,辛苦了,考完也算是解放了。
“算是正常发挥。希望我们还在同一个学校。”我打下这几个字。她只是回了我一个表情,而我却沉浸在考试结束的喜悦里,根本没有多想。
直到一个月后,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考上了曾经千烟一直向往的,远在西藏的西藏大学。而她,却意外地发挥失常了,考上了南方一所普通的大学。这是我意料之外的。此时的千烟正在外婆家过着暑假。我很担心她的反应,因为曾经的她是那么地耀眼夺目。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她。
“千烟,没关系,英雄不论出处,你那么优秀,无论在哪,都会发光的。”我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生怕伤害了她。
而千烟却平静得出奇:“谢谢你,月彤,不用牵挂我。”她又说:“我去吃饭了哈!今天我外婆做了糖醋排骨,改天跟你聊。”
我哑然失笑。和千烟认识了这么些年,她所有的开心难过和伪装坚强,我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
电话一挂,千烟的短信就来了。望着那一字一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许下约定的我们,就这样快要分道扬镳了。
“月彤啊,去西藏读书一直是姐的梦想,现在,需要你去帮姐圆梦了,别辜负了姐的期望。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年少时说过的话,不管多么情真意切,最后也终流于天真,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不代表它们是谎言。
泪终是落下,映在衣服上,那颜色便漾开,恰似午后盛开的红杏花。
“姐,若干年以后你会发现,高考最迷人的地方,不是如愿以偿,而是阴差阳错。人生总有其他的可能和希望,要期待自己的城市和自己相遇。我也会尽我所能,努力学习。”
我相信,千烟会在她生活的城市,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我也相信,她的眼中会一直闪烁着星辰大海,那是我一直寻找的艳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