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街还是原来的老街。
只是更老了。
卖糍粑的老婆婆还在,只是背更驼了。
以前的珍珠糍粑已经改良,现在变成糯米饭了。糯米饭里撒几粒黄豆,再撒几粒葱花,再撒几粒香菜,用一张大荷叶包住,放在顾客手里。那热气腾腾的糯米饭,逗得我口水直流。只是担心这亮晶晶的糯米,是不是真正来自乡间?
街角收古币的铺位还在。铺位上贴满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我很想凑过去看看会不会恰巧有我兜里的版本,但想到我的人民币从银行到我手里从没停留超过十天,我打消了一夜暴富的念头,继续向前走。
老街的面孔如此熟悉,每个走过的而孔,都似当日的邻居,他们来去匆匆,好像在这条街上忙碌了几十年,从未厌倦。
炒栗子的香气飘在空中,各种炒货数十年如一日地横亘在拐角处。以前似乎也有,但店铺似乎没有那么多,品种没有那么丰富,记忆中的老街似乎也没有那么挤,她比现在看上去有活力多了。
孩子哪去了?这窄窄的巷子里来回穿梭的三四岁的孩子啊?没有这些五颜六色的孩子,老街衰老得更快了。这条窄窄巷子里的幼儿园,装满了我儿长长的童年,但现在,她不在了。
我希望有个熟人在这街角拉着我,兴奋地问我:“呵,你回来了!我们都想你了!”然而没有,一个也没有。他们步履匆匆,各自忙着寻找各自的生计。
那幢住了多年的旧房子还在,只是再与我无关了。我所有的青春与汗水,快乐或痛苦,都被它摒弃在门外,我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
我沿着这条老街继续穿梭。老街确实太老了,它终究没摆脱被拆迁的命运。迎面走来一群拆迁队的英雄,他们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争论着,他们走过的地方,全被圈上了红红的“拆”字,那一片片红色,如此触目惊心,我想我应该是最后一次来看老街了,她的光荣的历史使命已完成,我们都该各奔东西讨生活了。
老街渐行渐远,老街的脸孔渐渐模糊。我和我儿子会有怎样的未来?我不知道。我怕我也变得满脸麻木,满脸戾气,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专横跋扈,惹事生非,我只想他健康成长,每天开开心心。
《故乡》中的名句又浮现在脑海:“……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 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老街注定老去,我们辗转奔波注定徒劳,我们只叫活着,但我希望孩子还有生活,一种我们从未生活过的崭新生活。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孩子均匀的鼾声正从床上传来,我看向窗外的老街,它躺在昨日的废墟里,不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