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儿心头一紧,赶忙将手中的小虎交给诗儿:“先带它回玉簪仙池。”跑着就去了母虎处。
身后几人一同跟了过来,就见母虎趴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沐慈儿心疼不已,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了,这一下子全都白费了,伸手抓过一名内侍就问:“到底是怎么了?”
内侍被吓得踉了个跄,直摇着头,孙风逸上前来将人放走,按住沐慈儿,将声音压低:“冷静些,大约是伤口出了问题。”
“伤口?母虎伤口早就……”沐慈儿还在激动着,话说一半即刻想到是孙风逸提议众人来御马处的,顿时噤了声,难不成是他对母虎做了什么?
“你……”责问的话才要出口,忽记起自己误会他的那两次,到了嘴边复又咽了回去,一下心绪杂乱,稳不下神来,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孙风逸本没有想对母虎出手的意思,可总是自己疏忽了,正色道:“你放心,我保她无虞。”
说着便吩咐了身后的小厮道:“太医院和御马处各调一个咱们的人,将有关今日虹霓居发生之事,悉数告知,务必对症下药,不能让母虎出事。”
原来真的与他有关。
沐慈儿本就无措,又听他说到虹霓居,还不惜将自己的暗桩都亮了出来,难不成母虎留不住了?还是双侧妃的胎出了问题,她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死死拽着他的袖子等他回答。
孙风逸将人拉到一旁,耐心解释道:“我没有要害任何人,只想把暗地里的人拔干净罢了,再来给宫里的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不敢随便动你。一直以来我防得甚严,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今日我故意漏了个空,本来一切都只在虹霓居的,没料到她会将幼虎带去,大约是沾染了活血的药物回母虎身边,母虎本就体弱,受伤产子后还未恢复,才会影响到,终是我疏忽了。”他本可以按自己一向的路子来处理,斩草除根,可不愿让沐慈儿对他有隔阂,这才稍稍向他靠近了一点,不能又将人莫名其妙地就推远了,仔细说着软话。
“她?润色?”沐慈儿在他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孙风逸点头:“是。”
那如此说来,母虎出事只是意外,不是他为了引蛇出洞才下手的棋子。沐慈儿接着问道:“那你让我们都来这里是……?”
虽问得疑心,但尚没有给他判死刑,孙风逸也算稍稍松了口气:“巧合罢了,想着东宫出事,咱们避开些的好,才拉了你们出来,也是万幸来了这儿,第一时间得知母虎受了牵连。”
沐慈儿刚才一时脑热,现在倒是冷静了些,点头又摇头,“是我今日吵着要出宫,才让你想尽快帮我弄干净身边的人,以防后患,我是应当感谢你的。”这么短的时间他能有所行动,已经是难以置信了,何况还是为了她,她又有什么立场再去责怪,只是事出突然,她做不到不怀疑不担心,“那双侧妃那里……”
孙风逸猜到了她想法,一瞬不移地锁着她的双瞳,深怕一不小心便失了她的信任,郑重道:“我有分寸的。”
沐慈儿思忖半晌,还是选择相信了他,“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母虎。”说着跑去母虎身边柔声安抚着,小脸满是心疼,孙风逸看在眼里,双眼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心情,他知自己今日处事的确草率了,可也心惊她已经能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一旁的沐紫阳适才起便发觉二人在角落私语,一时同样愁眉不展,高睿栋揽了她的肩,轻声问道:“我看着孙大人对慈儿倒是在意,你这一脸担忧是所谓何?”
“不知慈儿心里是个什么意思。”沐紫阳听着,喃喃道。若是她没有经历前世,她自然不会如此提心吊胆,现下她尚不知慈儿的心,太子与孙风逸二人又都是能牵动整个高宏国国运的人,慈儿深陷这深宫内苑,心中所思所想都是将军府。她倒是不在意慈儿的姻缘这一世会生变,怕只怕这傻妹妹又如上一世一般,只顾大局不顾自己。
这会儿周遭慌乱嘈杂,沐紫阳好似看不见一般,满目满心都是妹妹,高睿栋摇头低笑,明明是姐姐的身份,却操着娘亲的心思。见孙风逸向这边招呼着,点头示意,拉起发呆的沐紫阳:“他们叫咱们呢,走吧,去看看孙大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人随着孙风逸随即又步出了御马处,只是氛围与刚才来时的欢快已大有不同。
沐紫阳与高睿栋听孙风逸大约解释了下,心里也有了底。想这孙大人不过刚才出去晃悠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在宫中这般翻江倒海一场,实在精彩。再听到孙风逸娓娓道来今日的计划,都暗自咋舌,会不会太大手笔了?可心里却都期待了起来,一会儿这出戏,怕是不容错过。
沐紫阳听完,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开口问道:“有一事我尚不明白,可否请教孙大人。”
孙风逸看向她,示意她继续。
沐紫阳道:“听慈儿说,这润色、润音皆是初入宫时太子给她的人,太子不会害她,更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倘若这二人来历不明,可谁的本事这么大能伸手去东宫太子身边?冉侧妃是有这心思,可据我所知自身并不成器,跳梁小丑罢了。三皇子倒是有这能耐,可想也不会摆这么浅显的棋子,没有多大用处不说,被发现了更是得不偿失,三皇子出事极致谨慎,绝不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所以,敢问孙大人,这润色与润音,究竟是谁的人?”
对此,沐慈儿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也直言问道:“是呀,你老实告诉我,润色究竟是谁的人?”
孙风逸也并未隐瞒,只冷冷吐出三个字:“长公主。”
“长公主?”沐紫阳差点惊呼出声,这答案,确实出乎意料,“长公主的确有这个本事,不过一位公主却能帮着皇后料理后宫诸事,且不说名号便是正一品的嫡出大公主,手上是实实在在握着实权的,这宫中的风吹草动怕都是她眼皮子地下的小动作罢了,只是她一心向着太子,根本没有动机啊。”
沐慈儿不懂这长公主监视她做什么,疑惑道:“对呀,长公主不是与太子一母同胞吗?这说不通啊……”
孙风逸就知她不明其中原委,循循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是何时发觉润色对你出了异心?”
沐慈儿想了想,“一开始完全没有发觉,入宫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若说明显能感觉到她眼神开始藏不住有闪烁的话,是这几日的事。”
孙风逸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可是我皇上面前将你带出来那段时间?”
沐慈儿点头,“莫不是……与你有关?”
孙风逸没有回答,只是蹙起眉头,默认了。长公主对他的确存着心思,只是这心思太杂太脏,他不愿宣之于口。本来只是让人监视慈儿罢了,可自从他在皇上面前表明了自己对慈儿的心意,这长公主,便坐不住了,“润色、润音本就是你进宫前,长公主对太子提议,你初初入宫要有熟悉宫规之人在旁指点伺候,才主动拨给太子供你使唤的。”
沐紫阳却是听出了不对,“照大人所言,长公主若是因孙大人才对慈儿出手,可又说慈儿入宫之前长公主就向太子提议润色二人去伺候了,可慈儿入宫之前与孙大人的交集怕是只有为孙大人的义母解毒一事,难不成长公主在一开始就知晓此事?”沐紫阳能肯定,太子是不会将事关朝臣之事告诉长公主的,其他知情人都在此处,就更没可能,那长公主若是能这么早就知情,只怕……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手眼通天之人。
难怪!今日孙风逸的计划中并没有长公主……
“长公主是有婚约在身的。”一直未曾开口的高睿栋突然道,语气中带着众人不解的愤怒。
孙风逸开口答道,“是,与林国公的长子指腹为婚。”言语间的冷漠显而易见,可这冷漠却不似针对高睿栋的敌意,而是他一丝一毫都不愿与长公主有牵连。
长公主这年纪还未出阁,想必多多少少是对这门亲事不满的吧,国公府虽说也是重臣,可怎么也越不过皇家的公主,还是这么举足轻重的一位。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浮出,谁都没有说出来。
高睿栋低头不再开口,可眉间的“川”字并未淡去,沐紫阳这才想起,林国公,是高睿栋的外祖!
沐紫阳心中不舍,也顾不得在宫里,主动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高睿栋一怔,似是不敢置信沐紫阳主动靠近,抬眼望向身边满是担忧的小脸,转瞬柔软下来,反手也握住她的,轻声道:“回头一起去趟外祖家吧。”
沐紫阳重重点头:“好。”
一旁的沐慈儿想到长公主对孙风逸如此执着的情谊,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抬眼悄悄斜睨一眼身边的男子,此刻与她并肩走着,并不十分白皙的侧脸却煞是好看,只是神情稍有肃穆,沐慈儿一直以为是他冷清,不懂人情,此刻看来却更像保护自己的面具。
虽说孙风逸在外的风评不太好,可沐慈儿接触了才知道,外头的名声也好,人们的议论也好,十只有九都是做不了准的,长公主之尊更是看尽宫中人前人后不同又百变的嘴脸,怎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之言,且她与孙风逸相处这些日子,也发觉他其实是个细心又暖心的人。
“长公主大约也是看中了你少年封相的能力吧。”半晌,沐慈儿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只是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说错了,长公主已有婚约,怎能看中谁,说轻了是毁人清誉,往大了说,她掌管半个后宫,手中也是有着权势的,看中了丞相的能力,岂不是暗指长公主要染指前朝。
沐慈儿立即闭了嘴,沐紫阳却听出了她无意间泄露的醋意,暗叹口气。
孙风逸自然也听到了,嘴角微翘,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冷清,不屑地轻嗤一声,道:“非也。”
众人皆是一愣,想来这其中定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缘由,孙风逸眼中的厌恶与蔑视让人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孙风逸这般的排斥那位在世人眼中亲切不摆架子的长公主。
只是今日听他之言,这位长公主看似亲切,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去陷害一名无辜女子,还殃及了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和受了伤的动物,沐紫阳姐妹心中对长公主的那份本就不深的好感也就消散了。
仔细想来,当日她们姐妹二人有求于她,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太子说了会帮忙之后,她依然想要拦下,那事是她们姐妹二人理亏,并未觉得长公主所做有何不对,现在回想,她们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因长公主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对她留下了个好印象。
孙风逸没有继续解释下去,那是他还不愿说出口的一件事,或者说,他尚难以启齿,他虽身居高位,但肉体凡胎,怎会没有不足与外人道的苦楚呢。
只模糊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世上的人见过权势便不愿放开,更何况是已经偷到手的呢。”
偷来的权势?这是在说长公主吗?
孙风逸没料到自己今日说了这样多,缓步走着,事关这宫里最大的几个秘密,如今还是免得更多人引火烧身吧,只感叹了一句:“终有一日,会藏不住的。”
没有人再追问,这皇家内院的秘密,离得越远越好,几人踏在石子路上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