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车站

      天生爱臭美的我,想抓紧挽回智齿挤歪大门牙的悲剧,就上周五匆匆回家拔牙。本计划周末结束任务返程,却因炎症不下还发了烧,在家死磨硬泡到周二下午才动身回学校。老爸不在家,老妈行动不便,却跟接了圣旨一样必须护送我上家门口的45路公交车。我真的真的想说,不是不想让爸妈送,而是对送别的场面太敏感,对45路车有心理阴影。

     上中学时,周日下午是我最悲情最难过的时刻。我从初一开始住校,学校在离市区较远的开发区。爸爸教育我说女孩子要独立自强,因此我常常是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在爸妈的护送下骁勇地挤上45路公交车,以一个车厢里的背影淡出他们的视线。心里念着没写完的作业,餐桌上剩下的还没吃完的妈妈做的饭,没和爸爸拌完的嘴、和妈妈怄完的气,怀着各种对家的不舍和离家的委屈,还有快到饭点却不能在家吃饭而饿着的肚子,尤其是在深秋入冬时站台上北方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混合着秋风萧瑟诡异的气氛,让我的整个视野铺满锈黄锈黄的画面。自然的,从爸妈身边走开时,连一句“拜拜”也说不出来,硬挤出一句“我上车了”,头也不回,凭直觉找到一个角落低下头,身子随着车子的开动而抖动。默然,早已哽咽不止,泪眼迷离。

     后来到上海上了大学,去学校时爸妈要送我到机场或者火车站。害怕不熟悉的城市,害怕未知的未来,可是又执意疯狂地想要离开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种要离开小窝的恐惧感让我在整整分别那天都是惶惶不安的。可是爸妈却看不出我闷闷不乐不说话的心思,越是到车站越是唠叨,交代要多喝水,不要穿太少,好好学习别总想着玩,注意休息别累着了。就这样他们唠叨他们的,我闷闷不乐我的,一路走到安检。有几次,老爸还想混进安检跟我一块进去候车。我回回都心里盘算着,说点什么,说点什么,给爸爸点唠叨的回应,像电视剧里懂事长大的女儿一样也叮嘱爸妈几句,再哄爸妈几句,一家三口乐呵呵地一拥抱,就洒脱地挥手故乡亲人。可是回回都是还没走到安检,就怂地说不出话,甚至肢体语言都不敢太丰富,怕泄露了想扎进爸妈怀里痛哭一场的心思。依旧是头也不回,拎着大衣,拖着箱子,大步大步铿锵地向前走,有力到后背上的背包都随步伐上下振动,好来掩饰大颗大颗泪珠滚下来去不敢抬手去擦的面庞。偶尔也坚强一下,走到电梯快下降到看不到上一层的地方回头瞄一眼,却发现爸妈一步不离地守在安检处,看到了我扭身还给我使劲挥手。我刷一下转过身来,后悔刚刚的坚强。还心里想着,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就是4个月不在家嘛,中间爸妈还要来上海看我啊。下次吧,下次一定抱抱爸妈,毕竟离别的次数一次次多了,就不再这么敏感了。

     再到现在,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北京读研究生。未来更加广阔,世界更加通达,但是我不想隔断跟家的感情,想在还有空闲的时候多回家陪陪爸妈。多回家也会多离别。我以为真的是长大了,离家离的多了,回家也更自由了,不会再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地哭哭啼啼。但今天,又站在了家门口45路车站前,又是深秋入冬时的下午时分,来不及多给妈妈一句暖心话,更别说一个撒娇的拥抱,我像个逃犯一样匆匆逃上了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不争气的眼泪和起伏的胸膛一下子把我拉回到7年前、10年前,那些个以为没做完作业、没吃饱家里的饭、没跟老爸拌完嘴就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的下午。只不过前方的目的地更远了,行程更长了,行李更多了,回家的间隔也更长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没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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