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6期“习惯”专题活动。
读完徐则臣的《我一直在路上》回味良久。小说讲述了一个男人离婚后爱上了远行,并与旅途中送他药的女人相互倾诉的故事。小说中潜在的情绪,对喧嚣的厌倦,以及拒绝浮躁、突破生活的围困不断出走,个体的疼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认为是作者想在这篇小说中着意表达的。
小说从夜半车厢里的咳嗽写起,将压抑不住猛烈发作的咳嗽写得细致入微,为两位陌路男女的交往做了铺垫,插叙“他”与妻子的性格冲突和争吵,再顺叙“他”为感谢咳嗽药请“她”共进早餐而相互倾诉。最后写“他”两年后去寻找“她”,见面后听到“她”的倾诉。在他们一起喝茶喝酒以后,“她”送“他”来到旅馆房间里,“她”拿出仙黛尔内衣要当面穿给“他”看,“他不说话,站起来把仙黛尔内衣装进纸盒再放进纸袋”。“他”说“她”喝高了,实则“他”内心备感哀伤,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小说最后一句以“习惯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路上。”道出了无数没有归宿的人们一直在路上的生存状态与心态。
“这些年我一直在路上,之前多少年几乎一动不动。静止不是个好习惯,会让别人生厌。”小说的主人公“他”在介绍自己时这样说。
前妻爱动,但是她对他不爱出门看不习惯。以前他懒得出门,见到人声鼎沸他就烦,更懒得出远门来更大的折腾。他也不愿意吵架。每次吵架都让他陡生对婚姻和生活的虚无和幻灭感,刚刚积累出来的过日子的热情一阵大风全刮走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一对发誓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没事就翻脸,只是动和静的问题?或者热爱喧哗还是安静的问题?这些问题足以摧毁连一生都不惜拿出来献给对方的婚姻和家庭?他难以理解。吵架时他觉得两个人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吵架的夫妻反正我没见过,许多人的婚姻都是在一辈子的吵吵闹闹中过来的。 看过一本书,叫做《幸福婚姻法则》,书的封面有句话非常醒目:“即使是最美好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
正因如此,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人对吵吵闹闹的婚姻状态也就习惯了。
小说中的“他”跟前妻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喜静,她喜闹,他希望和而不同,她希望一切都照着她的做。她要的是热闹,是对繁华和绚烂的轰轰烈烈的进入,而他想从里面抽身而出。在认识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一对敌人了。他跟她永远说不清楚,每年讲三百六十六次,他们还要为此吵第三百六十七次。以致后来他们的婚姻只存续了三年,就分崩离析了。
离婚后的他突然就改变原来的习惯,成了一个一直在路上的人。
离婚之前让他出门毋宁死,现在只要有超过两天闲着,他就会给自己选择一个陌生的去处。为了能经常出差,他甚至跟领导要求换了一个工作。过去认为只有深居简出才能躲开喧嚣;现在发现,离原来的生活越远内心就越安宁,城市、人流、噪音、情感纠葛、玻璃反光和大气污染等等所有莫名其妙的东西,都像盔甲一样随着火车远去一片片剥落,走得越远身心越轻。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嘛,“这个世界不止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走在路上的人,不只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追寻诗和远方,从中发现“离原来的生活越远内心就越安宁。”
由此也看出,一个人的习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因时因事会改变。以前的“他”深居简出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安宁,但吵闹的婚姻生活和喧嚣的室外环境并没有让他如愿,反而是离婚后的远行使“他”身心就像盔甲一样一片片剥落,变得越来越轻。
作者在描绘“他”离婚后独自去海拉尔的感受中写道:
“火车穿行在夜间大草原上,这节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把窗户打开,大风长驱直入,两秒钟之内把他吹了个透。关上窗户坐下来把凉气一点点呼出来,他有身心透明之感,如同换了个人。他的压抑、积虑和负担突然没了,层层叠叠淤积在他身体里的生活荡然无存。”
作者感受的纤敏、叙写的细腻,将“他”习惯的转变写得令人信服。
就是在这样的远行路上,“他”因咳嗽遇到了一位送药女人。“她”二十三岁不顾家庭的反对,半夜跳窗逃跑而结婚,丈夫对“她”海誓山盟,“她”去陌生城市探望被羁押的丈夫。
两个路上偶遇的人互相成为倾诉对象。“她”相信夫妻间有心灵的感应,“她”对丈夫的爱,即使他在里头也能感觉到。而对”他“来说,这种纯粹的完满的爱情生活何尝不是“他”渴望拥有的。
两年来,“他”与“她”通过两次电话,时间都不长,他身体一不舒服就会想起这个送咳嗽药的女人。“他”几次路过女人所在的城市,都想下车去看看“她”。这次“他”没打电话就找了过去,见面后才知“她”的生活已经变样了:出狱后升迁的丈夫在外面玩女人,“她”以各种时髦的衣物、昂贵的化妆品和加倍的风情借以回到过去,幻想回到爱情完满的幸福生活里去。
“他”几次想来看这个女人,与其说是异性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不如说“他”更珍视的是女人对她丈夫怀有的那种纯粹的感情,以及他们夫妻间那种在外人眼中完美的爱情生活。而当“他”见到“她”了解到真相后,在“她”拿出仙黛尔内衣要当面穿给“他”看时,“他”内心美好的感觉完全崩塌了,“他”与“她”之间本来一清二白的美好的关系,却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被染污了。长江鱼和酒让他难受,“他”心里比寻而不遇还要空荡。
由此,就能理解“他”在准备离开时说的那句:“习惯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路上。”小说中的“他”属于一种有精神高度和情感深度的人,寻常人无法达到“他”的高度,更无法共情“他”的深度,所以他一直在路上。徐则臣曾在一次创作谈中谈到,为什么他的小说人物总在出走?他说可能是他自己想出走。他看重的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筋、不见黄河不死心、对理想敬业的过程。他希望人人有所信,有所执,然后真诚执着地往想去的地方跑。